之前也说过,在这片山坳的结界建立之初,已经被崇天阁清理过一次了。凡是危害性大、已经沾过人血的妖魔鬼怪,都该被消灭掉了。剩下的猎物,纵然是位于最里面的那个圈层的,危险程度也有限。这些参与秋猎的各派门生,都有着一身修为,怎么也不至于会应付不来,还出现“严重的伤亡”。故而猎场之中腾起红烟的景象极为罕见。
看见信号的刹那,眺望台上的人,虽然不及薛策的反应迅速,但回过神来,都跑着下楼牵马,赶去那边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那道烟气是从最里侧的茫茫森林中升起来的,要靠近里面,至少要通过几层的结界。戚斐也想去看,因不喜季飞尘的孟浪,趁乱与他错开了。在楼下恰好看见了裴世佳牵了马,大喜,朝他奔了过去。
马匹踏风疾行。沿途所见,这片山坳并无人类生活的痕迹,很是原始。夹道古木,负势竞上,不见人烟,唯见马蹄踏过的凌乱痕迹。每越过一道结界,光照就越少,妖气就越浓。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人或许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戚斐却并无异样的感觉。
沿着这道印子,就抵达了事情发生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被群树环绕、雾气朦胧的湖,湖边围了不少的人。人人都在惊疑不定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地听见倒吸气声,仿佛见到了十分骇人听闻的景象。
戚斐还没下马,从远处,一眼就看见了,在稍稍远离了热闹人群的湖边,薛策正站在了那里,仿佛若有所思,望着湖水片晌,又与身边的一个穿着丛秀峰的校服、半蹲在地上的男子低声交谈了了几句。
这时候,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倏然抬眼,看了过来。
“斐斐姑娘,我们到了。”裴世佳在戚斐的身后道。
他先一步下了马,将马的缰绳在树干上绕了几圈,才伸手作搀扶的姿态:“这里的地没有铺过,不大平顺,当心脚下。”
戚斐回过神来,对他感激地笑了笑,就着他的手,下来了。
薛策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目光比方才更加阴沉了,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直到蹲在旁边的宋裕安连续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将视线移开了,眉头却依然拧着,仿佛极为不快。
戚斐钻到了人群的前面,一眼便看见了红烟冒出之地,躺着一条血红血红的尸体。看模样应该是男子的尸身,身上穿着一套灰扑扑的布衣,身上也没有佩剑,应该不是任何宗派的门生。
他的死状相当让人头皮发麻。双眼暴突,死不瞑目,头顶开了一个大洞,能看见里面白的白,红的红,血肉模糊,仿佛是被某种鬼物通过这个洞,吸髓饮血,活生生地吸成了一个空架子,徒留一排骨头在撑着。
承受能力
弱的少年们看了一眼,就冲到了旁边,面如菜色地呕吐了起来。
虽说在后世跟着薛策横贯过许多战场,也见过不少尸体了。可陡然看见这一幕,戚斐的脸色也有些发青,胃部略微翻腾着酸意。
裴世佳怜香惜玉地道:“斐斐姑娘,你若是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先离开这里。”
戚斐定了定神,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裴世佳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拍了拍她的肩,往前走去,寻他蹲在湖边的同门宋裕安,问问情况。
戚斐移开视线,发现这具尸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仿佛受了很大惊吓,几乎虚脱的少年。看衣着上的暗蓝色波浪纹饰,竟是一名水荫峰的弟子。也就是薛策当年刚进崇天阁时,被留在那里,当成下人差遣了快一年的水荫峰。
没过多久,一个老头也急匆匆地出现在了人前。戚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便是当年在渡口遇到了薛策,并将他收入自己门下,差遣他来出气的那个水荫峰的李师叔。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根本没把薛策当一回事的李师叔,如今见到这个论资排辈远不如自己的少年,竟远远就露出了热情和善的笑脸,还相当厚颜无耻地挤了上来。
薛策瞥了他一眼,并未热情答话,态度冷淡。这李师叔说了几句话,见没人理他,讪讪一笑,摸着鼻子退了出来。
戚斐摇头。人情冷暖这个词,在同一个人的前后态度的差别上,可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经查明,这个被害的人,乃是山下的一名屠户之子。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入秋猎的结界的。
而旁边那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水荫峰门生,是其友人。某次下山喝酒时,他与这位屠户之子吹嘘了自己在崇天阁的事迹,惹得后者生出了好奇心,问能不能进来见识见识。这门生当时借着酒意,夸下了海口,醒来后,骑虎难下,为了不丢面子,就打算趁着这次的秋猎盛会,宾客众多、最方便带外人进来之际,带了这样一个无修为之人进入猎圈。
结果进了猎场,这名门生不过移开目光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的友人不见了。循着痕迹,追到了湖边,便见到友人只剩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湖水里面,还仿佛有些动静,被吓得几乎走不动,便立刻往天上发了信号。
众人听完,都是疑虑难消。
“即便是普通人,也有修士在旁啊,哪里有妖物会这么大胆直接上来抢人啊。”
“没错,猎圈的结界之内,最凶狠的猎物,无非也就是蛭魔罢了。难道在说当年清剿妖魔鬼怪时,有更凶恶的漏网之鱼?”
“可是我参加过三次秋猎,从未见过会这样食人的妖魔鬼怪……”
“我倒是觉得,他不是被‘吃’掉的,而是浑身的血肉被吸光了
。”
……
裴世佳走近湖边,问道:“裕安,怎么样了?”
薛策曾经将他拦在了山道上。现在,二人再打照面,他倒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话音刚落,只见湖水中水波荡漾,哗啦一声,湖心中央飞出了一把纤长的仙剑,正是宋裕安的佩剑。
剑尖上,挑着一块半透明的乳白色的东西,扔到了岸上的空地里。说是纱也不像纱,沾了水,表面滑溜溜的,隐带血色,让人想到了某种动物身上的组织。
高阶弟子们都围了上去:“这是什么东西?胎衣?”
“这是那只逃逸了的鬼怪的东西么?”
薛策冷哼一声:“恶枭吧。”
有年轻的门生不解其意:“恶枭是什么怪物?”
裴世佳摇了摇扇子:“书上有栽,有一种鬼怪,名唤恶枭,性残忍,喜生肉,尤其爱食人的脑浆。可陆上行走,却生于海中,可用类似于半透明胎衣的薄膜覆盖全身,在水中沉眠好几年时间,不需要食物也能成活。一旦苏醒过来,脱出薄膜,就会大开杀戒。每多害一人,力量就会成倍增长。”
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头顶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