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容易,他有点感慨,却什么也没说,走到另一侧抻筋踢腿,活动筋骨,开始扎马步。
热水沸腾了,方棠给两个杯子放些茶叶,小心翼翼倾倒进去,龙井清香弥散在小小房间,时间还早,食堂还没开门。身畔拳脚风声阵阵,她心底平静一如荒无人迹地雪原。
窗边晾着还没干透的袜子和毛巾、衬衫之类,贺志骁手臂不方便,这些小事,便默不作声地由她做了;桌角摆着两小盆矮小植物,她的贡献值不够换鲜花,这是雷珊从菜园带回来的,一盆萝卜一盆香菜,也挺可爱的。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方棠想。
雷珊却不这么想。
她正洗袜子,黎昊晨藏在被里的臭袜子,刚才收拾床铺时掉出来;她不想管,可惜干净袜子没有了,大冬天的,总不能让他光着脚。
于是她洗得不情不愿,边洗边从牙缝嘀咕:“黎日日是头猪!”
黎昊晨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中,叼着烟,仿佛古代胡扒皮:“给老公洗个袜子怎么了?”
她怒目而视,紧接着泄了气:人家为了帮她,连谭敏和诗诗都不顾了,冒险来到这种危险地方,情谊可不是洗袜子能还清的。
于是雷珊捏着鼻子,多多涂肥皂,尽量把脸庞移开些,实在有点臭。
奇怪,她怎么没发现黎昊晨这个臭毛病呢?
以前狩猎顺利,又有她的小金库,团队从来不缺粮食、药品乃至生活用品。
用黎昊晨的话讲,袜子嘛去库房领一大包,穿一天就扔了,一大包能用俩月,用完了再去领。时间再往前推,雷珊是见过谭敏把一家三口的袜子拿出来晾晒的。
“洗得干净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黎昊晨絮絮叨叨:“我靠,库房小气吧啦的,连双袜子都不给,什么都得靠贡献值。哼,破地方,还是石榴苑好。”
雷珊替他补上半句:早点回去就好了。
其实今天轮到她休息。
灾难期间,每周休两天是别想了,每人一天休息还是排得开的,雷珊却按时去种植组报道:家里光秃秃,什么意思也没有,同伴们各忙各的,她还是挣点贡献值吧。
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其他各组放慢工作节奏,种植组却忙得很。大白菜、雪里蕻、风信子等等日常浇水,适合春天种植的蔬果种子被整理出来,预备入土,上午忙忙碌碌,过得很快。
吃过午饭,雷珊向波浪卷告别,溜达去学校。
不被跟踪、监视的感觉真好。
学校由三座相邻的两层小楼组成,分成小学、中学和成人学校,占据好
大一片地盘,门口像模像样地挂着“秦鼎学校”招牌。
用手环通过大门守卫的检查,雷珊走向位于中间的中学,一位五十多岁的灰发男子刚好走出楼门,“校长好~”
校长姓余,北大毕业,国外进修数年,回到西安进入西交大,能力口碑都是上乘。四年前灾难爆发,他跟着第一批幸存者逃进秦鼎,被推选成校长,担负起教书育人的重担。
余校长非常器重方棠,连带一起进来的雷珊黎昊晨也印象很好,正好一位老师待产,痛快地把雷珊提拔成兼职教师。
“小雷啊。”余校长有种老一辈人的风采,笑眯眯地指指右侧小楼:“正好,你和小方去那边等,下午你俩调课,二层阶梯教室,一点半,英语和历史,去吧。”
咦?雷珊奇怪地说:“校长,我那些学生呢?”
她还挺喜欢站在讲台对着学生们念课文的感觉的,很有成就感。
“临时安排。”余校长挤挤眼,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应个急,去了就知道了。你通知小方,可别迟到。”
于是她找到方棠,把余校长的话带到,后者有点不开心:“那一班三班怎么办?下周期末考试了。”
好吧好吧,棠棠当老师当的比她还过瘾。
两位女生嘀嘀咕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到成人学校报到。
所谓阶梯教室,并不是普通学校前低后高、适合开放公共课的大型教室,相反,这里面积很小,只能坐二十多个学生,特点是靠近楼梯、阳光很好。
一进教室,雷珊就发现四角摆着鲜花,窗帘也换成深红天鹅绒的,边边角角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仿佛领导即将检查似的。
“不是一般人呐。”她小声说。
方棠也点点头,望着内城方向:进入秦鼎以来,自己处于阶级底层,内城的人高高在上,差异感和无力感从未如此强烈。
果然猜得没错:临近一点半,一列车队从内城方向驶过来,沿着道路依次进入学校,雷珊能看到灰白头发的余校长迎到车边。一位军装男子下车,和他握手寒暄;第二辆车子停在后面,司机下车,绕倒车后,恭敬地打开车门:
一位深蓝大衣、深蓝渔夫帽的年轻女孩避开他的手,扶着车门站直身体。她很瘦,肌肤白的透明,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大衣上的纽扣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有点像《色戒》里的汤唯。
几秒钟之后,雷珊屏住呼吸:女孩仰起脸打量学校,眉头蹙紧,嘴唇嫣然,眼睛黑漆漆。
是陶娇。
章延广给她看过照片。
临行之际,小白偷偷找到她,说,如果见到陶小姐,告诉她,别怕,我们会把她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