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说话直接,他儿子刘勇说起来也是憨厚,连方才说的那些话也颇有刘叔的风范,让虞玓难得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藿羹的味道并不怎么样,但是虞玓吃了三年,早就习惯这略带苦涩的味道。
他的桌子对面,赫然蹲坐着那位猫大爷。
黑猫屈尊弯腰地吃着小碗里的肉块,那是早前虞玓特地捡出来没有佐料的。他已经尽量煮得软绵却又不失口感,不过比照在大猫凶残的口牙,撕扯下来应该不是问题。
虞玓本还有些担忧他不愿意吃这些没有味道的肉食,毕竟以他的能耐也就能做到这样了,见大猫吃了,心下松了口气。
小郎君年幼经常随着父母在外漂泊,阿娘抱着他说过很多小故事,譬如猫狗吃饭最好不掺佐料,狼来了,还有美鲛人和白雪公主等等。
小郎君长大后,知道这些故事大多是阿娘杜撰,却也有真实的教诲,有些自然是依得的。
看漆黑的巨大猫咪慢条斯理吃着,虞玓吃的速度也不慢,待一人一猫吃完后,虞玓就把碗筷和大锅等拿去溪边洗了个干净。夏日清凉的溪水带走了浮躁的热意,在蝉鸣鸟叫中,虞玓抱着装满碗筷的大锅去厨房放好,就去右边的屋子取了换洗的麻衣。
虽然出孝了,但是虞玓还是习惯穿着这些粗糙的衣物。
虞玓进屋的时候,黑猫悄无声息地从草丛冒头,晾干后漂亮光滑的毛发让这只黑猫显得异常蓬松,潜伏在黑暗中犹如猎食的猛兽,擦黑的夜色中迈着四肢行走着,窜起落到溪边的树梢时,黑影的重量压得树枝摇摇欲坠。
饶是这个时候,黑猫的动作还是不紧不慢,异常稳重。
黑夜里猫瞳亮着瘆人的幽绿。
半晌,低柔的呼噜声响起。
茅草屋附近惯常只有虞玓孤身一人,去溪水边洗漱也很方便。
他抱着叠好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踩着台阶下楼,借着稀薄的月光,沿着小路走到溪边,而后弯腰把衣服放在矮树枝头,旋即褪下麻衣,只留着裤子踩溪流里,拿着的澡豆沾了水开始在身上打泡泡。
在溪边洗澡的少年微弯着腰,正在擦洗着腹部,平静的溪水声中,唯有虞玓偶尔弯腰取水的声音犹在耳畔。半晌后,伴随着虞玓褪去全部的衣裳坐在溪边后,沉睡的猫瞳迷迷瞪瞪看了眼虞玓。
银白色的月光下,虞玓的长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掩映在发间的脊梁椎骨异常单薄,数年茹素的清苦日子让他正在发育的身子过于瘦削,掩藏在粗糙麻布下的皮肤苍白得似乎有些透明。握着澡豆的手指根骨分明,沾水的指尖撩过湿透的长发,水滴顺着小郎君赤裸的背脊溅落出一片小小的水花。
黑猫的猫瞳圆睁,鲜活明亮,注视着虞玓背影的眼神带着情绪轻微的变化,如同栖身着人的魂灵般。
黑猫。
不。
承载着当朝太子李承乾灵魂的黑猫悄无声息地跳下来。
…
今年夏,朝廷接连发生大事。
值五月高祖病逝,圣人下令太子监国。
期间无人知晓早于半月前,太子殿下李承乾偶感风寒,东宫已请了太医署的人来,吃了几日的药剂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太子支撑着病体处理朝纲,手腕稍显狠厉却张弛有度,屡被朝臣赞赏;而到六月,圣人方才在朝臣的恳求下重新听政。
当此时,太子高热入体,众太医并无手段,待报及圣人时,太子已然昏厥不复醒。
而浑浑噩噩的李承乾在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只古怪黑猫的体内。历经了乱葬岗那些凶残恶心的事件后,继而被这眼前沉默寡言的小郎君给捡去。
柔软的脚掌踩在草地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栖息在黑暗中的庞大阴影如同捕捉猎物般,幽绿的猫瞳紧紧盯着一无所知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