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有些困顿地斜靠在窗边,赤.裸的脚趾踩着秋夜微凉的地板,丝丝冰凉的感觉让他混沌的思绪慢慢滑落。
窸窣——
虞玓睁开眼眸,漆黑冰凉的视线重望向寂静的庭院。
一大团硕大的黑影盘踞在树影下,那可以说是他在酒意困扰下的妄念,但是……虞玓甚至来不及穿鞋出门去,而是径直翻过这窗,踉跄的赤足踩上庭院的石板路,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桂花的芬芳。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是在水中泡着那般,那么现在所思所念也定然是虚妄的。
他的指尖碰到了温热。
虞玓跌坐下来,就这么趴在大猫的身上。
庞大黑猫的蓬松尾巴甩了甩,像是要挣动般,但是少许还是停下了动作,任由那带着醉意的小郎君靠过来。
温热蓬松的猫,毛绒绒的触感,背上甩来甩去的尾巴……这一切都熟悉到让虞玓有些莫名委屈,但是他又不知道这委屈是从何而来,分明只是一个梦境。
他捉着那根调皮的蓬松长尾巴,喃喃自语地说道:“我到长安了。”
清冷的嗓音裹挟着闷闷的情绪。
虞玓怔怔地看着安静的庭院,银白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肩头,在地面浅浅打下一个轮廓,就在树影的边缘。影子与影子交织在一处,伴随着吹拂的秋风与摇曳的树影,更是看不清楚了。
“嗷呜——”
大猫低沉,又轻柔地叫了一声。
虞玓就感觉身下那柔软的一大团如水一般溜了出去,待他有些懵懂地坐直了身子后,又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再慢吞吞把自个儿塞到他的怀里去。
猫仔细端详着虞玓那茫然的眼神。
喝醉了?
乖巧的小孩就这么坐在庭院里,搂着他睡梦中失而复得的猫。
猫按住乱甩的尾巴,忍不住猫性随便糊弄着舔了几口,然后嫌弃地把尾巴给甩开。
猫的身体可比人身要暖和许多,暖烘烘的大毛团很快就暖和了了虞玓的身子,暖到……有些不像假的。
他的意识在浮水里挣扎了两下。
柔软的肉垫踩住他的胳膊,然后冰凉的猫鼻子蹭了蹭手腕,猫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般细细捕捉着,时不时弄得他有些痒痒。
这么乖性的大猫又不像是真的。
面无表情的小郎君纠结地想着,开始勤奋地给大猫撸毛。
猫……猫可耻地开始享受了。
他默默在虞玓的膝盖上换了个位置,尾巴自然垂落下来。这个角度能看得清楚虞玓的模样,他低垂着头在认真地看着大猫,虽然在卖力地给大猫撸毛,但是猫看得出来他还是半清不醒,光是那双漆黑水润的眼眸就看得出来还是带着茫然与懵懂。
往日他的情绪不会这么外露。
他让这些他也捉摸不透的情绪封闭在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只是现下,虞玓的眼就像是他情绪的出口,猫明晃晃能看得出几分委屈难过来。
这就又小了好些岁数般。
“你们总是走得猝不及防,留个信给勺儿也好呀,勺儿又不是不给……”虞玓委屈地噘嘴,他的自称和口述让猫蓦然想到了现在才三岁的晋阳。
他虽然惯常知道有人喝醉酒后确实有不同的模样,却是不知道这小孩吃酒后竟是这般……可爱。
猫此时有点可恨他说不了人话。
肉垫踩在膝盖上,大猫直立起身体,两只前爪搭在虞玓的肩膀上,竟是真的稳稳站立起来。原本他盘踞在虞玓的膝盖上,便是满满的一大团近乎抱不住,站起来的时候倒也真的能看到虞玓的眼睛。
大猫安抚般地舔了舔小孩的眼睛。
扑簌——
哒。
猫收回舌头。
眼泪当真是苦的。
虞玓安静阖着眼,晶莹的泪珠不断渗出来,猫就周而复始不断地舔着,背在身后的蓬松尾巴轻巧摇曳着,像是愉悦至极。
他当真是个坏人。
晨起的日头渐渐爬升,院子里有人起了。
窸窣的动静后,白霜忍着哈欠跨出门来,正欲去正屋看看郎君的情况。小步小步沿着廊下走了几步,白霜的余光像是瞥见了什么般猛地回头,但见她心心念念的小郎君正倚在庭院树下熟睡。
大唐的宅院都是呈现“回”字形,正屋出来四周本不该有着太多的植株。可因着虞世南和房夫人的品味近乎如出一辙,故而宅院的四处还是有些绿意在,盆栽点缀更是常有。虞玓这处便是有着一棵不知树龄几何的大树,他的身影近乎要被树影所遮盖。
白霜急急走了过来,身上披着件毯子的虞玓悠悠转醒,清透的眼眸起初有些茫然,在看到白霜的时候回过神来,“白霜姐姐——”他话刚落,却也是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虞玓微愣,被盖在毯子下的手指下意识蜷起来。
他怔怔抬手,抬头就能看到飒飒作响的枯黄树叶。
就好像大梦一场,醒来不知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