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破旧的茅草屋窗沿摆着支颤巍巍的蜡烛,那是虞玓在橱柜里找到的。而他本身眼下正在茅草屋外不远处,沿着那溪流踩进冰凉的溪水。
深夏至初秋过渡的时节,哪怕是来回奔波这一路,就足以汗流浃背。虽虞玓不是那种爱出汗的,可满身的尘土,爱静的他也喜入水清洗一二。
许久不曾有的冰凉感让虞玓下意识瑟缩了下,山脚下的夜空更为清幽,许是一片漆黑的缘故,抬头仰望的刹那,眨眼的星辰如同棋子般陈列于其中,连弯月的清辉也被遮掩了少许,只在这野外泼满了地面的淡薄光亮中,浅浅的景物阴影依旧看得清。
微风犹在,故而无云。
冰凉的溪水让浸下的皮肤温度都消退,他微眯着眼喟叹了声。耳边环绕着潺潺的流水声,静谧得宛如天地就只剩下他一人。他的手指按了按左手的伤口,那自然是已经收缩愈合了,只掌心的划痕至骨,哪怕愈合了也留着深深的痕迹。而手腕处那尖尖的咬痕在愈合后变成了不起眼的凹痕,只偶尔眼神略过去才有些许涟漪。
披散的头发在溪水里摇曳,若是虞玓再往下潜,怕就是个杂谈男鬼的模样。
泡了好些会,他随意捞起了头发踏水而出,湿哒哒的鞋印从溪边蔓延到了茅草屋,虞玓拧了拧尚在滴水的头发,斜眸往了眼摇曳不定的烛光处,一团不知何时出现的阴影团在了那处。
这是这趟旅途中,大山公子的第三次出现。
犹是看这模样,怕是肥肚皮下的猫毛已经长齐全了,正半摊着斜楞着后腿儿,毛绒绒的尾巴悠然地扫来扫去,偶尔甚至在烛台下撩拨着。
“莫要玩灯。”虞玓随口说道,他只着了下裤,方才的衣裳已经被他随意洗掉了,正搭在外头晾着。这样的天色,等明日起来就足够干透了。
毕竟虞玓随性而来,虽记得买了吃食,总没至于连换洗的衣物都带着。
赤.裸着上身在这深夏倒也无妨,这茅草屋中还有着昔日的薄被,趁着下午还有点稀薄的日头,虞玓也给搬出来晾晒,虽还是带着沉闷的味道,却也能撑过一日。他将就着在床板坐下,硬邦邦的木板自然比不
上已经习惯了的舒适得当的床榻,虞玓的脚趾踩在硬板上,胳膊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循着抬起的手指方向,他的视线望向一动不动的大猫,偏头说道:“不过来吗?”
猫沉默地盯着虞玓的动作。
少许后,沉默的黑猫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猛地窜上硬板后,他伸出肉垫踩了踩虞玓的脚背,然后顺其自然地蹲了下来,暖住了冰凉的脚趾。或许是刚才泡过冰凉的溪水,到现在都没有回暖过来。虞玓伸出手来,顺势摸了摸猫脑袋,却没有得到反应。
“果然是在生气吗?”
虞玓自言自语地说道。
长安离开后,大猫出现的次数极少,偶尔出现的前两次又是各种遭遇……端看这么久不出现,多少也是有点缘故的。
大猫懒散地摊着。
虞玓的脚上窝着只庞大的猫,要挪动也是麻烦。端看现在大猫背对着他的模样,柔顺的毛发倒还是给摸的……虞玓抬手把薄被扯过来披在肩膀上,把自己连带着大猫都抱膝团在了薄被中,他微眯着眼,轻轻地说道:“风好。”
细细听来,外头正是风刮过竹叶的响动。
猫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虞玓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看来是许久归家后……让他的情绪有了微妙的起伏。
“等回去后,时间怕就是要到秋后了。”虞玓淡淡地说着,“若来得及,便先行考试,考不中便算,考得中……或许应当能够派到某个县去。”他就像是随口在提着自己的事情,手指自然地在大猫的背部穿行着,指间被蹭得痒痒的。
猫毛突地坚硬了些。
虞玓顿了顿,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大猫,从背后看来的大猫团依旧柔软,可突然有点扎手的触感不是虚假。
炸毛了。
猫的本性是自由的。
现在的他也是自由的,猫抬起脑袋,慵懒地拖长了身躯舒展着,随后迈着猫步转过身来,渗人的猫瞳紧紧地盯着虞玓,扬起的猫尾巴耸立着,那模样像是发泄着脾气,又像是随意地甩动了两下,紧随着随意搭在他身上的薄被钻得更深,肉垫挤着蹭上了虞玓的大.腿,然后毛发蹭到了他赤.裸的上身,猫毛带来的瘙痒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大山公子似乎在
这一瞬间被虞玓的退缩激怒,沉重的力道猛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有些熟悉的事情再次发生,他重重地倒在坚硬的床板上,后脑勺撞得他有些沉闷发晕,闷哼被虞玓含在喉咙间,只在鼻息发出一声气声。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床板透着冰凉,薄被从肩膀滑落到后背,勉勉强强做垫挡住了冲击。漆黑的大猫矜傲地踩上赤.裸的胸膛,哪怕收缩了肉垫不让锋利的爪子露出,仍然有刺痛的感觉让虞玓头皮发麻。以往不管他与猫再如何亲密接触,都未曾有过今日这般褪尽衣裳的接触,他不着痕迹地瑟缩了一瞬,冷淡的面容却并无改变,在窗边摇曳的淡薄烛光中,虞玓侧过头去看着那只气势勃发的漆黑大猫,“你为什么生气?”
刚才的生气,与现在的生气是不同的。
那必然是因为他刚刚所说的话。
因为虞玓提及要离开长安?
然这是必定的事情。
大山公子本就从一开始就知道,又怎会因为此事而着恼动火?
虞玓的心中有灵感一闪而过,就像是隐约抓住了什么。生气……发火……厮杀……再生气……一些微弱的细节在不断地拼接着,只余下些许残留的无法拼凑出的结果。
这让他有点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