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村子的屋顶都立得这些灵绳，有的前天搭好，有的今日才搭。回到院子，打开篱笆，老头把腰上杂物都卸下，他累得瘫坐在案旁，像放下心来，又不敢确定，正烦闷地想些什么，“借水。”沈青昭和她们在旁边休息。

烧火煮米。

四个人

围着坐。

外头天更暮沉了，一切都像进了下午。

老头不说话，火苗映在眸底，把他衰弱的脸皮褶子照得更精神了，他脸上黄斑不少，像长江川流似的，疲倦堆在谷壑。

李昆仑道：“老人家，您说的这场风霾到底何时才来？”

老头拨起柴来：“黄昏前，早点走。”

“您一个人千里迢迢跑这里来，子女不管？”

老头是个孤僻的人，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过了很多年，这老头只说来找妻子，没说子女，所以也不像是失去后者的样子。沈青昭本以为他不会详说，哪知就听他道：“送走了。”

火噼啦作响，暖橘色浮在众人脸上，卫坤仪坐在他对面，她看着火，沉默不言地听。

子女……

送走了？

沈青昭好奇地探过身子，“所以您一个人住在阒州？”

“不是。”老头像多年终找回了与人交谈的感觉，他添完柴，大火滚烫，升出浓浓密烟，“我每隔五年才来一次。”

“五年？”

“嗯，五年。”老头轻描淡写地说，他眼里倒焰，整个人有种黄昏将散之感，“我结发之妻在二十年前被卷入沙霾，很多人都同她一样，失踪了，我们村子在这上百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天灾，它没有征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村子被毁后，我和他们好不容易重建，五年后，这风又回来了，后来每隔五年左右它就来一次，许多人受不了，就搬走了。我也是，五年一到就回来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李昆仑一脸惊奇：“五年？！哦……还挺准时的。”

沈青昭完全被吸引了，她忙问：“您打算在屋顶修什么东西？”

那些灵绳她都仔细瞧过了，特别好，拿出来说是术士用的都算上好之物。

“你们不用知道。”

老头的警惕心挺很强。

沈青昭眼见他开始拒绝，这人算有脾气，若再问下去，定是会让气氛更尴尬，她左右四看，正找着其他可以闲谈的事，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您子女何时送走的？”

是卫坤仪。

沈青昭内心惊愕，她问这个干嘛？！别聊了，挤眉弄眼，火堆旁边，卫坤仪却脸色不变，融入着一层浅橘光，再是清冷的人，也在黑暗中显得发梢明艳。她眼里映出老头，那是个低头的人，只看着火苗，他从来不看身边。

太反常了。

这问得连李昆仑都忍不住瞧他俩。

老头想了许久，可能这番话触及了回忆，漂亮的妻儿落在火堆里，他成了飞蛾，想扑过去。“也许是……风霾过后没几天吧。”

这样说罢，沈青昭才想起来，卫坤仪提过她的经历，也是被族人送走的，至于谁送的、是亲生爹娘还是其他人……这些她都没说清楚。

难道说——

看向卫坤仪，她罕见地，用

一种非常专注的眼神在盯老头。毫无表情，薄唇自下，她漆黑的眸子只有火焰，像早就冷掉的情绪，这一刻，从堆里爆出来的苗灰，再滚烫，掉在她青丝上，都能被寒住。

“太小了。”

老头拨灰，他说着。

“最小的一个，我妻子才生下来，失去娘亲，又能活多久呢。”

卫坤仪眸底晃过不少火光，她不再问。沈青昭心里发疼，赶紧继续问下去：“那您把最小的一个送到哪里去了？”

“不清楚。”

“什么？”

“城里有人买，我就给了。”

“你把孩子卖啦？！！”

他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用一根筷子搅米，老头没甚愧疚：“花钱买，才知道珍惜。”

李昆仑：“……”

沈青昭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在火堆边，慢慢伸出一只手来，靠近了卫坤仪。

就差一点的时候，卫坤仪正巧起身，她很安静，肩上落得点灰，拍了拍，才道：“我去看看外头情况。”

她走得很快。沈青昭也不等在原地，同师父打好招呼，就一齐走出去，到门口，卫坤仪停下。

“等等我。”

还没踏出木槛，沈青昭就在背后被眼前景象所震撼。老头说，再不走就迟了——

他是对的。

院子外，枯草正随风挣扎，黄雾折出细微颗粒，望向远处，什么东南西北，统统瞧不清楚！

“青昭？”卫坤仪回身，她问：“你怎来了。”

沈青昭听罢，一对灵妙春水的眸子从院子移回来，少女毫不扭捏，生得像夕阳下的三月柳条，大大方方道：“我关心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更新。

卫坤仪：补偿……

小青昭：不不不，青青大地选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