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独孤珩。
那副镌如刀刻般的眉眼,除过他,还能是谁?
安若已经全然愣住,一双杏目怔然望着眼前的青年,甚至忘了这不合礼数。
她面前的人倒甚为淡然,坦荡扬起一丝客气的淡笑,微颔了颔首道,“姑娘好。”
曾经熟悉的声音入了耳,终于叫安若回了神。
她慌忙垂下眼睫,轻咳一声道,“客官客气。”
三水又原回去看门了,其余人等也都在忙着自己的活计,此时的院中只剩了他们两个闲人。
独孤珩身形伟岸,仿佛一座山立在眼前,安若不敢再看他的眉眼,垂下的视线中是他袍角的青竹纹。
他今日一身天青色襕衫,看得出乃是刻意做平民的打扮,然无论如何,却也难以遮掩身上的尊贵气度。
加之安若并不是不识他的路人,心间无法不紧张。
他是时下的镇北王,手中有三十万坚兵,如今正镇守大周的北境国土,而将来还会踏平高氏王朝,登基称帝。
他,还曾是她的男人。
——尽管上辈子到他身边时,她早已千疮百孔麻木到几乎不知痛,不反抗的去服侍他,只是想护住弟弟明瑜,根本无处去谈对他是否有感情。
然不管有无感情,他都曾是她的男人。
甚至最后也是死在了她的面前。
思及上辈子最后的场景,安若依然忍不住心间颤抖,不知是怕,还是……
而眼下,一个活生生的独孤珩正立在她面前。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独孤珩微微凝了下眉,问道,“姑娘冷吗?怎么好像在发抖?”
安若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
罢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如今一切都是新的,眼前的独孤珩也应该并不认识自己。
她勉力稳住自己,找了个借口道,“这几日有些着凉,叫客官笑话了。”
独孤珩又颔了颔首,没在此事上纠结,只是忽然又问道,“在下还是头一回见到女掌柜,不知汴京女掌柜多吗?”
安若微顿,只好又解释说,“客官见笑,小女其实平素不常在此,只因近来生意忙,又逢家母才生产,父亲□□乏术,便偶尔过来帮父亲看顾一下。”
“原来如此,”
他做出恍然的模样,又赞道,“姑娘真孝顺。”
安若也只好谦虚,“客官谬赞。”
独孤珩将淡笑藏在眸中,目光却仍落在她身上。
安若还是紧张,微微顿后,试着开口问他,“不知客官想买什么种类的织物?”
——不知他堂堂镇北王,怎么会一人来买衣料?
独孤珩装做环顾四周,答说,“在下也无甚头绪,不知姑娘可否介绍一二?”
没有头绪……
安若越发疑惑起来,却又不
能提出质疑,只得先应下,领着他在织坊中逛了起来。
“这一片织机主要产绫,我们祖籍临安,手艺也是从江南带来的,所出的越绫与江南本地出产相差无几。除此之外,仙纹绫与白绫也是我们织坊的特色,今年又新出了一批纹样,比如白编、方纹、柿蒂等,端看客官喜欢哪种了。”
她介绍了一通,独孤珩却不置可否,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安若只好又引他去了另一片织机前。
“这一片现下在织罗,有越罗和花罗,纹样有孔雀翎、菊花、宝相花等,库房内也有年初从蜀州运来的春罗,不过并不太多了。”
独孤珩轻点头,却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安若只得又带他去了另一片织机前,“这里织的是锦缎,有黄狮子锦,翠毛细锦等,也可做竹叶,兰叶等花样,只要客官有需要,我们定能全力做出来。”
……
如此一番,眼看着二人已在织坊走了个遍,又回到了账房。
独孤珩终于开了口,却是笑道,“没想到姑娘如此了解织造,真令人佩服。”
安若也没想到,他看了半晌,开口竟只是夸她。只好又谦虚道,“爹娘辛苦创办家业,小女自小就是在织坊长大的,这些年家中一直做织造生意,自然略懂一些行情,不过并不能与大家相较。”
语毕,她试着再度问道,“所有的织品您都已经看过,不知客官中意哪种?”
如若他还是不买,她可要怀疑他今日目的了。
谁料他说,“都要。”
“都要?”
安若吃了一惊,“客官都要买走?”
独孤珩点头,似笑非笑的看她,“姑娘担心在下出不起银两?”
安若一噎,只好辩解说,“客官误会了。只因家父前些日子曾答应过朋友要留货,所以现如今的存货怕并不能全都给您。”
这好办,独孤珩发话道,“那就除过留给别人的,其余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