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朝安若看了过来。
他们大约都在惊讶,一向安静知礼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们并不能理解,安若此时满心的复杂。
她明白,眼下如若不想上武王府的船,她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此时顶着父母诧异又惊讶的目光,她只得硬着头皮又道,“表哥和舅舅人品,我们能信得过。”
这是实话,虽然她一直很怕独孤珩,但比起高霁,他自然是更值得信任的。
而听她这样说,芳若立时揽紧了她的胳膊,“我想跟着姐姐。”
眼见如此,又思量一下后,阮青岚终于拿定了主意,发话道,“也好,你们姐妹先随舅舅去吧,待爹娘应付了这边,再去找你们。”
他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又岂能信不过恩人?姐妹俩一道,总比长女一个好。
芳若乖乖点头,安若则又不放心的叮嘱父亲,“爹跟娘也要小心。”
阮青岚点了点头,“快些走吧,路上务必小心。”
姐妹俩又应了声是,赵达则拍了拍阮青岚的肩,道,“放心,我一定将两个侄女给你平安带回来。”
阮青岚道了声谢,便目送他二人带着姐妹俩离开了。
这岸边水草茂盛,倒是很容易遮挡身形。
阮青岚收回目中担忧,对秦氏道了声“走吧,”便带着余下的人往那大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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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去,武王府的主子们似乎真是平易近人,还特意派了个管事的引他们登船,态度也十分谦和。
秦氏与明瑜自认没见过这般尊贵的人物与场面,俱都不敢出声,小奶娃阿皓被大人抱在怀中,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也安安静静。
只有阮青岚心思沉重,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应对。
这船实在是大,不止外表华丽,内里也极是奢靡,一家人直觉登了数不清的楼梯,又过了好几间雕梁画栋的舱室,才终于跟着领路的人停住脚步。
一间很大的厅,脚下铺着丝绒的地毯,周遭摆挂着各类字画与宝器,厅中间还有一座香炉,慢悠悠的燃着叫不出名的熏香。
虽是六月盛夏,但这厅中竟清凉如秋。
众人屏息垂首,大气都不敢出,余光里只瞧见厅的上首有一座暖榻,上面正坐着一年轻男子,发上竖冠,衣袍华丽。
带路的管事向他弯腰禀报,态度极是恭敬,“启禀世子,方才那货船上的家主一家在此。”
阮家众人心间一顿,这才晓得此人竟是武王世子。
阮青岚已调整了神色,忙领着一家人行礼,“草民见过世子。”
好不容易等到此时,高霁作和蔼状道,“快些平身吧。此番你们无辜受撞,本公子心内歉疚,不知人都还安好?”
阮青岚忙说不敢当,“世子言
重,行船难免有所意外,草民一家暂时无虞,多谢贵人关怀。”
高霁颔了颔首,又装模作样道,“家主贵姓?此番是要去哪里?”
边说边在下立的一众身影间寻觅,想找到那日惊艳街头的美人。
“草民祖籍临安,此番幺儿降生,带他回去拜见家中长辈。”
阮青岚将话回完,高霁也已经翻检完了,他确定那位美人并不在当中。
很明显,这里头除了阮家夫妻俩,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其余的便都是下人。
他不禁疑惑起来,想了想,又问阮青岚,“贵府可是还有其他人在船下?外头天气炎热,不若一同叫上船来吧。”
阮青岚心间一顿。
这话,难道……
是在指安若?
虽不知这位世子是如何知道安若的,但他绝不能透露女儿的行踪,便只道,“承蒙世子恩典,草民一家人都在此,只有船工伙计们在下头。”
一家人都在此?
高霁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连金。
连金被主子瞧的一哆嗦,赶忙问阮青岚,“阮家主,方才明明听见你家下人说有公子小姐好几位,眼下这里怎么只有令郎,未见令爱?”
令爱?
此时不仅是阮青岚,连秦氏和明瑜都已经听了出来,这问题分明就是冲着安若来的。
可是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见过安安的?
思及方才独孤珩的话,阮青岚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只得道,“怕是官爷听错了,草民的女儿初上船就晕的厉害,草民无法,只得先派人将她们送去宋州亲戚家休养,方才并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
高霁没有说话,只一双桃花眼刁钻的将人盯着,似乎要看出他的破绽。
秦氏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阮青岚则努力保持着镇定。
所幸恰在此时,又见一管事模样的人入了厅,对高霁道,“世子,王爷发话,问船怎么还不前行。”
阮青岚灵机一动,赶忙道,“草民不敢耽误贵人们行船,先行告退。”
暖榻上的人也终于开了口,一边转动指上金环,一边道,“也好,我等还要赶路,就不留你们了。”
声音早没了方才的和蔼。
阮青岚垂首道是,忙领着一家人下船,待踏到地上,方松了口气。
而船上华丽厅中,高霁全然卸去伪装,冷声问连金,“你怎么找的人?”
连金冷汗频频,却又觉得冤枉,“小的昨夜确实看见过那位姑娘,先前那宿州码头的官差也说阮家有小姐同行……”
说到此,他忽的眼睛一亮,赶忙又道,“宿州的官差都见着那位姑娘了,这阮家家主却说她是在宋州下的船,他,他分明是在说谎!”
“还有还有,”
连金越说疑点越多,皱眉又道,“昨夜小的还见着这姑娘身边跟着她表哥,方才也没见……启
禀世子,此事必定有诈。”
“很好。小小商人,也敢愚弄本公子。”
高霁咬牙冷笑,“去查,本公子要知道她到底去哪了。”
连金应是,赶忙又出去安排人手。
只留下高霁立在厅中,勾唇冷笑。
天下女人虽多,但难得遇见这么叫他牵肠挂肚的。
她越是避着,他越要得到她。
待落入掌中那一日,看他怎么嗟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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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乃是郊野,告别爹娘后,安若姐妹俩跟着独孤珩赵达走了许久,才勉强看见农田与村庄。
安若并不识路,只从独孤珩与赵达的交谈中得知,此地是一个叫零璧的县,距离下一个码头泅州还有些距离。
因着事态紧急,也因着行路方便,她同芳若并未带红菱与小竹,难为她们两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今日难能徒步走了这么远。
撞船时还是早上,时下已经是中午了。
出事时芳若早饭还未吃完,这一早上又是惊吓又是行路,她肚子已经饿了。
但眼看大人们都在赶路,她并不敢贸然开口,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好在姐姐细心,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忙关问道,“可是累了?怎么鼻尖那么多汗?”
行在前头的独孤珩听见声音,也将脚步停了下来,道,“歇一会儿吧,吃些东西再走。”
姐妹俩都有些迟疑,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到哪里吃东西?
却见“舅舅”赵达应声离开,没过多久,竟然拎了两只野兔并一只野鸡回来。
几人找了条小溪,赵达去清洗打到的东西,独孤珩则亲自架了一堆火。
芳若眼见他生活添柴,不由得十分惊讶,“表哥还会做这个?”
独孤珩笑了笑,“表哥从前也不是没吃过苦的。”
身为父王的世子,他自幼被严苛教养,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后来领兵打仗,靠的更是实打实的真本事,若是连野外的基本生存本领都没有,可要怎么活下来?
当然,芳若并不知他的真正身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对他愈发敬佩起来,安若却无法袖手旁观,主动帮他折枝添起柴来。
咳咳,他毕竟是镇北王,怎么能由着他照顾她们姐妹?
独孤珩却将她拦了下来,“小心划破手。”
说着坚实的大掌又折断了两根干枯粗枝,一并丢进了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