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少青壮劳力,譬如那张叔是因为少了条腿才没去战场的。结果呢沛水泛滥,负责治洪的是皇后娘娘家的人,不管不顾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河道给堵上了,从另一侧疏通。
这村子里赖以生存的水源就这么没了,田里没水,又赶上旱日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去官府人家也不搭理你。
谁还播种
有播种的那气力还不如在家躺着呢。
周老大好几次提议搬走,但戴老二不愿意,他还想着万一爹回来怎么办,爹回来总是要回家的呀,家不在了爹要是以为自己没了,得多难受啊。
周老大劝不住,三个孩子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
但也还好,穷有穷的活法,山上山下没有他们不去的地方。
两个半大小子带一个小姑娘,周老大一不高兴就要说戴老二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似的,戴老二立刻就要反唇相讥,说明明周老大长的才像个女的,以后若是扮成女的旁人定然发现不了。
周老大在张家后面蹲着蹲着,怎么也蹲不着张叔睡觉,反倒是自己今日忙里忙外累的够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天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还是张叔把他拍起来的,一边骂着他“兔崽子睡在我家院子里,肯定是不想好要偷东西”,一边又碎碎念着说“戴家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
周老大听见戴家出事儿了,一个激灵蹿起来,连忙朝家跑去,结果进了家门却发现里面什么人都没了。
“被官府抓走啦”张叔骂着“戴家那小子从小胆子小,定然你这混小子兔崽子教他什么东西,干了什么事儿那官差拿了个玉坠,问是谁的是不是你小子偷了人家东西换吃的了”
周老大二话不说就往村头跑,地上还有马蹄印子,平日不怎么好看的黄土地如今成了唯一能寻亲的足迹,周老大一边求着苍天今日千万别刮风,印子不能丢,一边沿着那马蹄印狂奔。
究竟跑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疯了似的跑,生怕晚一步、慢一点,就再也没了他们的踪迹。
那是他唯二的依靠和寄托了,没了妹妹,没了戴老二,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爹娘也没了,姑姑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过往的那些日子,那些爹下差回来在院子里教自己功夫的日子,那些娘在一旁看着笑的日子,那些有热腾腾的馒头吃有温暖干净的床住的日子,那些安安稳稳的日子,都和京城的莲花灯一起漂远了,再也回不去找不到了。
他跑的破旧鞋底也磨破了,后来连它们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跑的黄土上沾了血痕,但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害怕,却又带着执拗的一腔孤勇。
他也是恍然明白了,那玉坠怎得就能让人拿了去姑姑的东西定然和宫里有关系,人家顺藤一摸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了,戴老二说不准被当成自己给抓了。
至少,得把他们救出来。
到时候就说自己偷来的,官差能信吗能放过他们吗实在不行就自己顶了只要他们能好好的
他跑不动了,胸腔里的心都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人怎么比得上马
周老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京城,也不知道究竟戴老二和容袖究竟怎么样了,他浑浑噩噩的走到衙门附近,看着那一扇高门,吞了下口水,正要进去,却被一人拉住了。
“周温”拉他的也不过是个男孩子,模样周正,甚至可以说是周老大看过见过这么多人里最好看的一个了。
周老大愣了一下,这张脸的模样实在是太难忘记了,他记得的,好像是个宫里的皇子,名字他不知道,但反正不怎么受宠。
“嘘。”男孩冲他比了个手势,说道“妹妹和戴庸如今都在我那里,你跟我走吧。”
“戴、戴庸”周温愣了一下,戴老二哪里有名字
男孩回道“他让我帮他取的。妹妹受了惊吓,如今在养着,你快些随我来,我在宫外不能久呆。”
“你你就一直在这儿等我”周老大不信。
“嗯。”男孩点了下头,语气平缓“我叫荀翊,你应当认识我。”
“啊哦。”周老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他。
说到底,他对荀翊的印象也不过就是个在猎场上被内侍欺负、没人愿意和他玩的小皇子,活的还不如自己一个侍卫的儿子。
自己当日不过就是带他跑了圈马抓了会鱼呗,他那身板弱的还生了病,害自己被爹骂了一顿。
荀翊往前走着,他出一趟宫并不容易,若是此事发生在自己刚来的时候,怕是根本救他们不下。但还好,如今已经有些筹谋的时日了。
地上积了水,像是个镜面一般。
荀翊低头看了自己的倒影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你的第一个愿望,我帮你达成了。
水里的影子嘴角翘了翘,带着天真单纯的孩子模样,好像笑了,也好像只是风吹一吹,拂乱了波纹似的。
“我呸”介凉咬了橘子冰一口,说道“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快发烧烧死了,要不是皇上救了你,你早没命了。我看你现在傻乎乎的,怕不是当初发烧烧糊涂了”
“胡说要是当时我发烧快烧死了,我还有功夫让人给我取名字吗我身体好着呢”戴庸也咬了一口橘子冰。
他说归说,但当日却是想快烧死也是死,还不如替周老大顶了身份,至少有个人能活下去,总比一起送死好吧。
周温,也就是现在的介凉看了眼手里的冰棍杆子,眉眼舒展“再来一根啊,我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肯定是好人有好报啊。”
他抻了个懒腰,身上的侍卫服显得身姿愈发英挺“可惜了,宫里哪儿来的地方再来一根啊,还得留着下次去集市换。”
不远处,太后娘娘揉了揉眼睛,问一旁的袁嬷嬷“我这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这介贵妃不是病没了吗方才我怎么看着有个长的特别像贵妃的侍卫”
袁嬷嬷说道“一定是娘娘思念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也是福薄,怎得突然就得了急病没了。”
“不对。”太后又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侍卫长得和介贵妃太过相似,又是皇上这边的侍卫,你看好像还和戴庸关系不错呢。能和戴庸说上话的,定然不是寻常侍卫。”
“娘娘您的意思是”袁嬷嬷小心问道。
太后理了理衣领,挺直背脊,正色说道“不行,我得去和姝姝说说,这男的最容易在女人怀孕的时候朝三暮四。”
袁嬷嬷在旁提醒道“太后娘娘,皇上后宫多些才能为开枝散叶,免得落了血脉啊。”
“哦,对对对,我儿子是皇上啊。”太后猛然反应过来,“最近话本子看的太多,可是你看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得要硬塞进来呢哀家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有事没事儿给儿子纳妾的娘了”
袁嬷嬷微笑,心里想着太后娘娘您现在是马上有皇孙万事足了,之前您没皇孙的时候,还不是整天想着给皇上充盈后宫柳美人怎么进来的赵美人怎么进来的刘昭仪怎么进来的还不都是您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