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均来镇溪河大队。
夏至刚过,黄梅季节就接踵而至。
乌云压顶,每天都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上气来。空气极度潮湿,即便是再心灵手巧的媳妇,也无法让衣裳干透,每日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都潮的快能滴出水来。
日子久了,弄得大伙儿都恹恹的,无精打采。
即便是下工铃声响起,溪河大队的队员们也都懒懒散散的各自往家走去。路上谁也不想说话,都怕一说话就耗力气,回头再弄得全身汗淋淋的,难受的紧。
可却独独有一家,正关起门来吵的不亦乐乎,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汗流浃背。
“妈,不是我说,爱红这事儿做的真是不地道!现在什么年份啊,大家伙儿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大毛他爹恨不得每天做工都把地里的蚂蚱带回来烹了吃!她倒好,不声不响的带了个外人回来!”
稍微路过谢家的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听,这不是谢家大媳妇陈玉兰的声音么?!咋了啊这是?!
谢家老四媳妇田爱红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哽咽道:“我,我就是看她可怜。昏倒在路边……我一摸还有气,就,就……”
“看她可怜?”陈玉兰的声音顿时又拔高了几分,“那你咋不看看我可不可怜,看看我们大毛可不可怜,再看看我们三毛可不可怜?要不你也把我们全养了吧!”
“妈,”田爱红声音都带着颤抖,“妈,我和建民一直没孩子,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老天送给我们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谢家老太太陈莲香便将手边的大瓷缸杯子狠狠的打翻到地上。
老太太发火了,谁也不敢动弹。大伙儿的眼睛全都不自觉的盯着那只杯子,只瞧着它“咣啷啷”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陈莲香手指着田爱红,眉毛都拧起来,狠狠的说道:“老四媳妇,你是当我死了啊?!哪个准你带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回来的?趁人没醒,赶紧给我丢走!”
“妈……”田爱红哭哭啼啼的拉着陈莲香的衣摆,说道:“我前些天碰见了丁半仙,他,他,他说……他说我们得领养个孩子,我和老四才能……”
不少正在院外听墙头的听到这,顿时便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谢家老四两口子结婚三年多,一直没孩子。为了这,这田爱红没少受她这婆婆的气,估摸着她也是急了,这才去找了那早年间被挂上牌子游街示众的丁半仙!
听到这,大毛说道:“老师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你这是公然跟政府作对!我要去告诉老师!”
大毛是陈玉兰的大儿子,是谢家的长孙,老太太的心头肉。今年刚上小学,正是
有一学一的年纪。
刚过五岁的三毛附和大哥说道:“对!告诉老师!打死她个臭老九!”
陈玉兰赞许的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脑袋,一脸轻蔑的看向田爱红:“瞧瞧,大毛三毛都比你觉悟高!”
听到这,田爱红哭的更厉害了。
老太太一脸不耐烦:“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咱家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点好运道,都被你给哭没了!老四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道,非要把你给娶回来!”
瞧着田爱红越哭越厉害,老三媳妇刘秀华打着圆场说道:“天不早了,一会儿公爹他们该下工到家了。妈,这事儿先放一边,咱还是赶紧先做饭填饱肚子吧!我们不吃,男人们也得吃饭啊!”
老太太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鼻子里哼着气点了点头。
谢小花瞧着奶奶刚刚打翻的杯子还滚落在地,哒哒哒的便跑过去,将大茶缸拿回来,举到老太太跟前:“奶奶不生气了。”
陈玉兰瞧着小闺女这么懂事,顿时嘴角忍不住带笑:“瞧瞧,瞧瞧,啥也比不上亲生的啊!咱大丫都知道心疼奶奶!”
没错,这谢小花也是她陈玉兰生的!
比起老二家一个儿子,老三家一个闺女,以及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老四家。她们大房可是有两子一女三个娃,足够够她陈玉兰在陈莲香面前昂着脑袋走路了!更别说,这对婆媳原本就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老太太自然是向着她了!
老太太“嗯”了声,接过杯子,却看都没看孙女一眼,而是赞扬的看向大毛:“还是咱大毛有出息,老师说啥都记得!以后保管学习好,给咱们老谢家争脸!”
陈玉兰瞧着闺女有些失望的脸色,连忙上前将闺女拉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冲着老太太说道:“大毛可是您大孙子,可不得给您争脸么!”
陈莲香偏爱长孙,这事儿是个人都知道!
老太太听到这话,脸上顿时笑的更甚。
可看到边上依旧苦兮兮一张脸的田爱红,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沉了沉脸说道:“赶紧把那玩意儿给我扔出去!我们老谢家可养不了!”
田爱红听到这话,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跟前:“妈,我求求你,你就把孩子留下吧!”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的陈玉兰直接上前推了她一把:“咋的,你还威胁起咱妈来了啊?!”
田爱红摇摇头:“我不敢,我不敢……只是这孩子……”
老太太拧着眉:“老四媳妇,别给脸不要脸,我这可不是跟你商量。我们老谢家向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你突然弄来这么个东西,让队里头的其他人家怎么看咱?!”
说罢哼了声:“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外面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老二媳妇王芳和老三媳妇刘秀华两人蹙了蹙
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田爱红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怔住了,脸上还挂着泪,声音颤抖:“妈,你咋能这么说我呢?我嫁给建民前,可也是清白的大姑娘啊!”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这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