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继国缘一问北川桔子要不要喝酒的时候,她只是犹豫了三秒钟,虽然想过在别人家做客要是喝醉会很尴尬这件事,但是她心中的野性叫嚣着它们想出来放风。
像喝水一样大口喝酒,然后像洗胃一样大口呕吐。北川小姐和苍崎大姐经常干这种事,在居酒屋里喝到七分醉,抱着交通信号灯喊再来一瓶,最后再去游戏厅玩几把小钢珠,把身上的钱输的精光后勾肩搭背的挪回家。
路灯下的影子有多长,她们两个就有多浪。但终归是克制的,身在钢铁巨兽蛰伏般屹立着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必须留那么几分清醒,才不至于宿醉醒来后发现自己断胳膊断腿。
她虽然喜欢说废话,但她其实不喜欢回忆过去,当然喝醉时除外。
酒一杯杯下肚,外面的雨幕便融进了眼里,混混沌沌的难看清外面的草色和花色。天色愈发的阴沉,原本绿意盎然的庭院仿佛被溶开颜料重画,各种色彩掺杂在一起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暗色的剪影。
眼前的世界变得虚幻,只有握着杯子的自己真实存在。酒精让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放松下来,她舒服的喟叹几声。
“缘一可曾见过海,如果在海边遇到下雨天,你就会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下雨的错觉。”
“嗯,就好像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我跟着老师去过很多地方,还曾想着坐船去海对面看看。”因为酒水的原因,继国缘一也起了谈心。
北川桔子挑眉,在来之前她查过历史,“不行的吧,对面有海禁哦。当然凭缘一的实力倒是可以偷渡过去,你可以试试。”
“到时候给桔子小姐带伴手礼。”继国缘一点头,他脸颊染上了些许酒意,眼里揉着金粉酒的澄光,“出发前我会去拜访你,询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北川桔子倒酒的手顿住,她拢起宽大的和服袖子,转手把继国缘一的酒杯添满。
“我是个异乡人,之所以在这里停留只是为了消灭食人鬼。”她晃晃杯中的酒,浊酒反射的光照亮了她的眉眼,继国缘一清楚看到了她眼里的克制和自持。
倒映在对方眼里的自己似乎也是一样冷静,一分一毫都不曾越界。
他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透过雨幕看向不远处的白色石墙和黛色瓦片,这是新墙和新瓦,跟十几年前的灰墙褐瓦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他每天都会站在墙下抬头看天空,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没有用四叠房间限制的自由,所以在母亲去世之后他立刻就逃离了这座宅邸。
到了外面他才发现,只要是人就永远不会得到自由,而后他又选择了一条更加不自由的道路,那就是成为医者。虽然医者在面对乱世的时
候总会显得力不从心,但他却足够理智。
因为看透了一切,所以能接受一切。继国缘一无论什么时候都冷静自持,不管干什么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说起来缘一为什么每次都叫我桔子小姐,用人称代词“你”就好了啊,实在不行就把小姐去掉直接叫我名字。”
一直以来因为继国缘一太有礼貌对谁都是先生小姐的称呼,再加上他本身淡漠的性格,北川桔子都不好意思提这个问题,今天仗着喝了酒她必须纠正他的叫法。
太长了她听着累。
“喝完这次酒我们就是好兄弟,我叫你缘一你叫我桔子就行,或是小桔也可以。”北川桔子酒气上头开始跟对方称兄道弟。
“好。”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不管北川桔子说什么他都浅笑着应下。
北川桔子平常话就多,喝酒的时候话更多。
“日轮刀要比寻常的刀剑重,你捡到我那次就是没估计好体力,从那之后我就吸取了教训,引怪要量力而行。”
“虽然刀刃向上出刀会更快,但我还是觉得□□举高会更帅。这违背了拔刀术的初衷,也就能唬一下从未见过这种刀术流派的你们。之前我在鞍马寺用的那把刀是太刀,但我一般习惯用打刀,难用是难用,但胜在好拔以及出刀快。”
“说起来这把刀有些不符合我的审美,黑色的刀存太低调。”
“现在是不低调了,但是刀身变成这种诡异的朱色,我担心继平安京女妖怪之后,我还能得个妖刀的名声。要是有野史记载的话,那大概就是战国时代掀起腥风血雨的妖刀—”
北川桔子顿住,“说起来日轮刀都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就不会被记载。”
她怅然叹气,对着外面的雨举杯,“我果然对这些东西喜欢不起来。”
历史也好武士也好,这些东西真特么烦,时政懂个屁的保护历史。
“但是啊,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人对别人努力生存的过去指手画脚。缘一也好,继国先生也好,大家都在努力。”
北川桔子只是想守护这样的过去而已。
她说的话大部分继国缘一都没听懂,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听她发牢骚,想必北川桔子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能说出这些话。
异乡人偶尔也会感觉到孤独,毕竟整个世界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客。
继国缘一透过酒色看到了她眸底的孤寂,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坚冰是她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竖起的防备。
她不是旅客,是过客。全世界都会下雨,只有她眼底始终清明,不曾被阴云和薄雾笼罩过。
“既然这样的话,桔子给日轮刀起个名字吧。”继国缘一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