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忙活开了,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这不,等甘南电视台的车主任忙里偷闲一看表,才发现这会儿都快十一点半了,正是该吃午餐的时间点。
他去跟甘南日报和定安市报带队的人碰了碰头,倒是巧了,在这事儿上头大家的意见完全一致。这也是他们在出发前就商量好的,带够粮票,晌午饭到外头解决,怎么着也不能给老乡们增加负担。
当然,话肯定不能像那么说,委婉还是要的,“现在也快到晌午了,咱们就先告一段落后续的一些采访留到下午吧,两点开始方便吗”
“方便,方便,就按你们说的来”曲仲冬哪会不同意,他还朝红卫、红军哥俩招了招手,中气十足地指挥道“就别在这儿愣着啦,快去灶间给记者同志倒几碗蜂蜜水来”
“就不麻烦了,我们我们这就要走的。”三个负责人里头属车主任职位最高、年资最长,出头的事儿自然也就摊到他头上了。
“走啥啊,饭菜正备着呢,再等上半拉钟头就能上桌了。”在后半晌还有采访的前提下,他们这时候离开是去干啥根本是一目了然的事,曲仲冬当然得拦着了。要是都到饭点了还叫客人走出这个门,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没事儿,你们加在一块儿敞开了吃也吃不穷冬叔家的。”
“哈哈哈,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就分几个到我家,不说别的,肉绝对少不了”
“来来来,闺女,到奶奶家吃去,不是奶奶跟这儿自夸,除了小乖宝,他们谁掌勺也比不过我。”
乡亲们的热情劲儿也上来了,争着抢着要把人往自家领,甭管什么托辞都不管用。
“大家伙儿这回就先别跟我家抢了,怎么着这顿饭也该我们请才对,再说了,饭菜预备了那么多,你们要是把人都给抢走了,我们得吃多少天的剩菜啊,搞不好就糟蹋了”还是曲仲冬发话了,他们才罢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车主任等人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暗暗交换眼神,心里做起了留粮票当饭钱的打算。
这时候一股糅杂着浓厚醇美、麻辣刺激和少许鲜甜味道的香气飘到了屋中,浮在众人的鼻尖处,然后一点点往大家的鼻孔里钻,霸道地填满脑海里所有的空白。
咕咚
咕咚
一声接着一声,骤然安静的外间屋起伏不断的是大家咽口水的声音。
车主任他们更恍惚,有几个甚至偷偷掐了自个儿大腿两把,以此来确认是不是在做梦,也因此,他们错过了乡亲们热情冷却的瞬间。
笑是笑不出来了,不止如此,小曲宁家的这些街坊邻居差点变成醋精。他们心里能不酸嘛,这可是小曲宁亲手做的菜啊,可注定进不了他们肚子里,还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吗
没有
等王招娣和宋吉祥端着热腾腾的大菜进屋时,街坊邻居已经撤得差不多了,远道而来的记者同志被安排在两张八仙桌旁,挤是挤了点,不过好在全坐下了。
她们手里的大红瓷盆本来是和面用的,这会儿拿来盛坛焖鸡倒是好,一个盆里放三只都还有富余。瞧那色泽,金黄如玉,鲜亮诱人,随着袅袅热气蒸腾飘散的香气浓而不烈,闻之难忘。
且不说这道菜的做法如何复杂耗时,所用的各色香料配比如何复杂,单说作为主料的鸡就十分不一般。这些鸡都是小曲宁家养的,吃的是天然又营养的嫩草、麸皮、和蚂蚱,每时每刻都沐浴在灵气充足的空气中,肉质自然不似凡品,可以说是细嫩鲜美到极致了。
随后被端上桌的是秘制酱酥肘,半浸入浓稠汤汁的两只前肘油亮红润,乖乖趴在土黄色的搪瓷盆里,颤悠悠软弹弹,勾得人根本挪不开眼。酱酥肘的香味与坛焖鸡相比要更醇厚,仔细分辨还能闻到一丝丝甘香,细腻又绵长。
说来是赶巧了,小曲宁家昨儿才杀了一头猪,晚上的时候小曲宁就给哥哥们的强烈要求下挑出两只前肘酱上了,正好,今儿就用上了。
灼热的,专注的,恨不得把搪瓷盆盯出个洞的一道道目光几乎黏在这道菜上了,随着它上下左右挪动。这些人的手也没闲着,不自觉地抄起筷子,叉开,身子也微微弓起,完全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大菜端上来之后,不怎么费功夫的炒菜也一盘接着一盘的上桌了。爆炒野兔丁辛香扑鼻,其中又裹挟着一股腊肉特有的风味;同样属于辣菜的还有干椒鸭肫,光闻着味儿就足够开胃了。在干菜炖五花里头扮演重头戏的是吸饱了汤汁和油脂的干豆角、小白菜和野菜干,或许颜色和卖相不怎么出彩,但滋味是顶顶好的。
还有像酸汤杂鱼、四喜丸子、素炒白菜、酸辣土豆丝、蒜黄炒蛋、平菇炒肉片这种家常菜,用颜色各异的瓷盆、海碗和碟子盛着,挨挨挤挤着把两张八仙桌占了个满满当当。
等曲仲冬这个主人家说出那个请字后,二十多双筷子齐刷刷伸出,动作快到在空中舞出一道道残影,直奔各自的目标而去。什么矜持,什么脸面,都不重要了。
车主任是瞄着坛焖鸡去的,黏着金黄表皮的鸡肉一入口,他整个人就跟升了天似的。
鲜,太鲜了
他敢拍着胸脯担保,曲家的这个坛焖鸡完全担得起细嫩至极这四个字。
定安市报的老陈快准狠地夹了好大一块肘子皮,他啊,就爱这口。不过夹起来之后,他的动作放缓了许多,力道也小了不少,没办法,这肉皮软嘟嘟的,稍一用力怕是就要断了。
颤颤巍巍的肉皮跨过两个盆、三个碗和一个碟子,终于进了老陈的嘴里,一瞬间,浓郁香醇的滋味就在他的舌尖爆开了,稍微一抿嘴,软嘟嘟的肘子皮像是要化掉了,肥美,却丝毫不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