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是生气的。一个义忠王府刚刚平息下来,五皇子又蹦跶出来了,自己的子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盼着自己死吗
可是又不能一下子处置了五皇子,毕竟皇帝的儿子再多,也不想让人对着他唱黄台瓜词。这让皇帝很无奈,脾气很暴躁,对顺天府丞这个头一个暴露的五皇子党,处置起来一点儿也不手软。
去官夺职,流放千里,遇赦不赦
被顺天府丞包庇的尤家母女也没落什么好,皇帝才不管她们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只管把那母女三个都没入贱籍,还想发到宁国府为奴。
头一次被皇帝单独召见的贾珍,听到皇帝这个意思,连连向上叩首“请圣人收回成命。臣父教臣甚严,对臣前事分外不满。若臣将那母女三人带回府内为奴,臣怕,臣怕”
不用说了,为了怕父亲宁可抗旨,皇帝也很嫉妒贾敬好不好自己的儿子,怎么就没有一个如此畏惧自己的呢但凡有些畏惧之心,那些逆子也不会现在就惦记他屁股底下的位子。带着这样的心思,皇帝都顾不上计较贾珍不尊旨之事了,挥手让他退下。
贾珍一路走一路抹着冷汗,回府向贾敬与窦夫人汇报的时候,那汗还没下去呢。贾敬恨铁不成钢的连踢他的兴趣都没有了,窦夫人还能问一句“圣人可有说过对咱们府上有什么意见”
这话不得不问,从皇帝亲自处置一个小小的顺天府丞跟尤家母女可以看出,五皇子背后行事已经被皇帝发现了。做为引子的顾大爷,前些日子与贾珍的往来也不少,陈冗不可能查不到,皇帝要把尤家母女三人放到宁国府,说不得就有试探之意。
贾珍茫然的摇头“圣人没说。”
窦夫人不禁扶额,自己是傻了才问他。贾敬越加气恼“君父君父,先有君后有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没参透,还做的什么官”皇帝的旨你也敢抗,这是觉得自己的脖子硬不怕刀砍是不是。
“找太太,找太太。”门外传来贾瑗小朋友奶声奶气的说话声,还有低低的劝说声。刚一岁多的孩子能懂什么,贾瑗小朋友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的大声喊着“太太,是瑗儿,是瑗儿。”
贾敬已经站了起来,顺便赏了贾珍一脚,走到门口笑眯眯问“是瑗儿来啦,瑗儿是来找父亲的吗”
贾瑗小朋友很不给面子的扒拉着贾敬,小脑袋歪着,试图绕过贾敬看到自己的母亲“找太太,不找老爷。”
好吧,这个才是老爷太太亲生的,自己说不定跟贾蔷一样,是记在老爷名下的。贾珍绝不会说自己心里是兴灾乐祸的,也笑眯眯对贾瑗拍了拍手“哥哥抱好不好”
贾瑗也不觉得此时应该给他面子一切挡着她见到太太的都是坏人啪地一下拍开贾珍的手,眼巴巴的看向窦夫人,两只小胳膊如小燕子的翅膀一样张开“太太,嬷嬷不让看太太。”
奶娘无奈的上前给主子行了礼,刚想解释自己是看主子们在说正事,所以才劝姑娘等会儿再来。窦夫人向她摆了摆手,伸手把贾瑗抱到怀里,点点她的小鼻子“你这小东西,还学会告状了。”
到了亲娘怀里,贾瑗就安份了,向着贾敬笑了一下“老爷坐呀,上茶。”这时眼里也有贾珍了“哥哥,坐,上茶。”
那两个刚被无情拒绝现在又被张罗喝茶的人,笑的一模一样,贾珍刚想说话,觉得自己不能占了老子的先,由着贾敬在贾瑗的头上摩挲一把“瑗儿真懂事。”说完还白了贾珍一眼。
贾珍也眉开眼笑的谢过贾瑗,又问贾瑗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却见贾瑗不停的对着他看了又看,还歪头看了贾敬一眼,小眉头皱在一起,把眼睛都给挤小了,好象有什么困惑似的。
窦夫人抱着贾瑗坐在自己的腿上,没法看到她的表情,贾敬全都看在眼里,自己的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怕吓着闺女,问话的声音都低低的“可是你哥哥得罪了你,你老看他做什么”闺女怎么不看自己呢
“蓉儿,念书呢。蔷儿,念书呢。不能玩。”贾瑗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哥哥,不念书,不乖。老爷打他。”
窦夫人噗嗤笑了出来,不用问也知道刚才贾瑗的行程了,一定是先想去找贾蓉与贾蔷,然后被告知那两个在念书,不能一起玩。现在发现贾珍竟没跟着一起念书,可以让贾敬打上一回。
贾敬也跟着笑,伸过手来继续摩挲贾瑗头上那几根软毛“好,我打哥哥,让他不好生读书。”
没有人问贾珍的心里阴影有多大,他只能站起来等着贾敬的处罚。贾瑗很兴奋的扭着脖子四处撒嘛,然后无奈的告诉贾敬“没尺子。”
你们两个真的可以了。窦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向贾敬与贾珍两个摆摆手“你们去忙吧,我带着瑗儿玩儿一会儿。”
贾敬这才想起正事来“用不用让他再递牌子,把尤家的母女三个带回府来”
窦夫人坚决不肯“说出去的话,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那娘三个有多远躲多远吧,为她们生出多少事来。”说完看还傻站着的贾珍“那母女三个不知会分到哪里,将来不管在哪里看到,都不许与她们再说一句话,你可记住了”窦夫人是真怕有人再利用那娘三个做文章。
跟窦夫人想到一块儿去的大有人在,没两日西宁王妃便来宁国府做客,说的也是尤家娘三个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膈应那母女三个,悄悄与我姐姐说了,已经把人发到辛者库了,你这次可放心了吧。”甄贵妃现在管着宫务,这不过是张张嘴的小事。
窦夫人忙站起身来向西宁王妃行了个礼“甄贵妃如此厚情,真让臣妾无以为报。”
“都说了咱们是老亲,正该相互帮衬,你还讲这些做什么。”西宁王妃对窦夫人的感激很是受用,说出来的话也自信了几分“别说这样的小事,便是别的只要你提出来,我办不成,不是还有我姐姐跟四皇子呢。”
是,你们甄家是皇子外家,不用特意提醒了。窦夫人心里吐槽,面上还带着感激“听贾珍说,五皇子得了圣人的训斥,四皇子却得了夸奖。真真是天大的体面。我们听了,都替四皇子欢喜呢。”
说到这个由不得西宁王妃不得意“五皇子背着圣人收拢人心的事儿,能瞒得过圣人的眼去就算是淑妃娘娘怎么替五皇子辩白,还真把黑的说成白的”
若淑妃得宠,黑的未必不能变白,可是现在宫里甄贵妃一家独大,五皇子的黑就难有洗白之日了。
道理窦夫人明白,西宁王妃更清楚“你是知道的,三皇子母妃不显,养母跟他也不亲近,每日用假孝顺讨好圣人,圣人是那么好糊弄的五皇子这一回也栽了跟头,想重新出头可不容易。”
言外之意,现在的成年皇子里头,不看四皇子还能看谁
窦夫人给了她一个最好心照不宣的眼神,悄悄道“虽然是在自己府上,王妃还是”
西宁王妃便四下看了看,屋里只有自己与窦夫人两个,这才松了口气“你也太谨慎了。”
“不得不防。”窦夫人的声音还是低低的“王妃有所不知,我们府上跟荣国府同宗的时间太久了,两府里的奴才都亲连着亲。谁知道什么时候说了哪句话,就让人传到那府上去了。”
西宁王妃听了也是皱眉,因为贾政这段时间不停的在向西宁王府靠拢,贾母与王夫人也不是没去拜见过她。有王子腾迅速升了京营节度使的例子在,荣国府有军中人脉之事尽人皆知。
荣国府与宁国府开国时一同封国公,荣国府有的宁国府也不会没有。只不过宁国府没有荣国府行事那么张扬,甄贵妃与四皇子才觉得自己可以捡个便宜。
窦夫人若是知道西宁王妃的想法,说不定会好心告诉她,想捡便宜的人有的是。
之所以不是肯定会告诉,是窦夫人良心发现,替皇帝着想起来,生怕他因儿子不停出状况,有什么早早禅位的想法,那可就没的玩儿了
宁国府现在还是四不靠,若是没有参与夺嫡之争的皇子最后上位,看宁国府是立心清正。一旦已经下场的三皇子或是四皇子上位,那宁国府就是不识抬举这两家现在想拉拢宁国府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西宁王妃摆也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那日荣国府老太太去我们府上,听话里的意思,是想给你们贾珍做媒呢。”
这次窦夫人脸上的吃惊真实多了“她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两府已经分宗,她也算不得是你们的长辈了,正该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何必还要插手你们府里的事。谁知荣国公夫人说了,她只是要替你们两家做媒,成与不成都要看贾珍跟姑娘的缘份。”说完眼睛直直盯着窦夫人,要看她有什么反应。
窦夫人便满足她卖关子的心理,七情上面的问“王妃可听老太太说,想替贾珍与何人做媒”贾母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会同意
西宁王妃悄悄道“说的那个人你该认识,就是王子腾的侄女,叫王熙凤、小名凤哥儿的,说是从小与贾珍也算是一块长大的,称得上青梅竹马,正是早就配定的姻缘。”
啪啦,随着西宁王妃的话说完,窦夫人无意识的把茶杯碰倒在桌面上,脸色雪白而不自知,两眼直直看着西宁王妃“王妃听差了吧”
贾母是怎么想的,要把自己官配的孙媳妇说给贾珍,还有那个剧情君,你知道贾母在乱点鸳鸯谱吗。那可是王熙凤呀,做了贾琏原配嫡妻都容不上通房丫头的人,让她嫁贾珍这个死过两个老婆的,她能肯
西宁王妃想不到窦夫人反应这么大,起身避过顺着桌面流淌的茶水“你这是怎么了,听说王熙凤是王子腾从小当男儿养大的,于今出落的美人似的,性子也爽利,管家是一把好手。”
窦夫人还没消化这个可怕的消息,她相信西宁王妃今日来,不是替自己报信这么简单,一定还带着试探自己态度的任务,因此哆嗦着嘴唇向西宁王妃道“千好万好,我们配不上也不敢妄想。”
西宁王妃很是不解“说亲说亲,又没人逼着你一说就成,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不吓才怪呢。
窦夫人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叫丫头来收拾残局,又向西宁王妃赔罪,还想带人去花园子逛逛于今仲春天气,百花开的正好,宁国府主子少花园子大,正是赏花的好时候。
西宁王妃却没有赏花的心思,一心想知道窦夫人为何不肯给贾珍娶王熙凤“丫头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何必还折腾。”
见丫头出去了,窦夫人还在发呆想心事,西宁王妃拍了她一下“你总得和我说说,那王熙凤有什么不妥,免得下次有人问到我头上,我还蒙在鼓里,替她向人说好话。那不是害了人家”
窦夫人很迟疑的看着西宁王妃,好象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该跟她说。西宁王妃便百般催促,让她一定要说出来,免得自己将来是罪了人还不自知。最后更是拿出尤家母女的事情说话,让窦夫人看在自己刚帮了这么大忙的面子上,和自己好生说道说道。
哪怕自己不是主动请人帮忙,窦夫人也不好刚谢过人家又反口,只好请西宁王妃保证,自己说出去的话,千万不能入第三人的耳。
西宁王妃自是应下,做不做得到两人心知肚明。接下来又让窦夫人快说,窦夫人才道“王妃也说了,原来两府还同宗的时候,往来的跟一家人一样,两府的姻亲,大家也都当亲戚一样走动。那王熙凤小时是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些的。”
“说好听了是爽利,说得不好听些,”窦夫人不由的摇了摇头“放在别人家姑娘身上,就得说是泼辣了。”
西宁王妃应该是多少知道一些,赞同的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疑问的“就算性子泼辣些,你们贾珍的性子是无法无天的,不是正好可以让她管一管”
窦夫人从提起王熙凤后,就没停止摇头的动作“只是泼辣些,我现在身子还好,不怕管教导不了媳妇。正如王妃所说,贾珍自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两个碰到一起,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蓉儿,都已经十三岁了。”窦夫人悠悠向西宁王妃道“从小我便看出来了,王熙凤不是个眼里能容得下人的。贾珍虽然是三十的人了,真成亲哪能不再添孩子,将来蓉儿”
西宁王妃却不赞同她这话,忙打断道“都是大家子出身的姑娘,容不下人也是对房里人厉害些,还敢对已经那么大的哥儿怎么样。”
“若是别的大家姑娘,王妃这话自是准的。可是轮到王家姑娘,”窦夫人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有那府二太太珠玉在前,我却是信不过的。”
西宁王妃听她这么一说,意识到窦夫人会有什么内幕消息,连自己此来的目的都忘了,目光炯炯的问“王夫人这么些年打理荣国府,人情往来从无纰漏,性子也好,话虽不多却也大方,你怎么竟似不看好她”
不是不看好,是窦夫人知道王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窦夫人便问西宁王妃“荣国府现袭爵的是大老爷,该当家的是大太太,是也不是”
这个是没法否认的,西宁王妃只能点头,不过还替王夫人说了句话“那是荣国公夫人觉得大太太上不得台面,出门往来丢了荣国府的脸,才让二太太当家的。”
“呵呵。一品诰命夫人与从五品敕命宜人相较,竟是一品诰命夫人上不得台面,这话也就是给自己遮羞罢了。”见西宁王妃也无可反驳,窦夫人便把话一次都说完了
“还不是因为二太太连着生了两个有大造化的孩子,才让老太太另眼相看大太太刚进门的时候我们都知道的,的确有些小家子气。可是她出的那几次错,明白的谁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给使绊子”
“最要紧的还是贾琏,就因二太太在大老爷续娶之前说了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老太太就抱到自己身边养活去了。可是一般都是孙子,二房的长子贾珠现在什么样,大房的贾琏又是什么样,不用我说王妃也看在眼里吧。”
“所以用二太太的话来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们王家的女儿,想来个个都知道这话的意思。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便不许那个王熙凤进宁国府的门。”
西宁王妃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一句都难驳回,不由长长叹一口气“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