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武将想要用次辅去赚开宫门,还真不能对次辅太过无礼,不然到了宫门,人家闭口不言或是直接告诉守宫门的人别开门,这一天加半夜的心机不就白费了
这也就能想得通,为何贾蓉他们这些秀才们,要把次辅等考官围在正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着兵士的刀戈都是年轻气盛惹的祸呀,从来年青的书生最易受人蛊惑,次辅只要祭出天子靖难的大旗,书生们不嗷嗷叫着去救驾才怪呢。何况昨夜次辅做主开了贡院,本身就等于救了这些举子们一命。
就算如贾蓉贾蔷这样出身的,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别的秀才书生都要靖难,他们难道还能自己逃跑不成不说将会背上怎样的骂名,就是那么多的兵士围着,想逃也逃不出去,还不如跟大家在一起安全。
“哒哒哒”,远远的传来了马蹄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圣人有旨,京营兵士即刻退出京城者,既往不咎。不退者,诛三族”喊话的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刺耳,在暗夜里不断回响。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喊声,有欢喜的便有不知所措的,一个个望向自己的领头人。窦夫人趁人不备,快步到了最靠近秀才们被围的一条胡同里。
还与次辅对峙的武将,身子有些僵硬的转身看向跑马而来的太监,向站在街口的兵士大声喝道“他们假传圣旨,快拦住他们,拿下。”
跟在太监边上的人则大喊“锦衣卫陈冗在此,圣人有旨,京营兵士即刻退出京城者,既往不咎。不退者,诛三族。”
哗的一声,兵士们都纷纷议论起来。平头百姓们对锦衣卫概念可能不明晰,可是他们这些当兵的,没有不知道锦衣卫的,更没有没听过陈冗大名的。
这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这个人说出的话,哪怕前怕前头不加口喻两个字,别人都会当成圣旨听,现在他口内说圣人有旨,不会有一个人怀疑他假传圣旨。
有些兵士,已经悄悄的把自己的刀倒拖在手里。越来越多的兵士,把举着腰刀的手放了下来。武将发现这个情况急了,向那些兵士喊道“休听陈冗一片胡言,圣人已经卧病口不能言,哪里还会下圣旨。”
没有人相信武将的话,街口的兵士就那么放任太监跟陈冗跑马,到了离成队兵士十步外才勒住了马“邓铎,王子腾已经伏诛,你还在负隅顽抗吗”
窦夫人听到王子腾已经伏诛几个字,是不相信的。皇帝不可能直接杀了王子腾哪怕三皇子带人逼宫的事尽人皆知,皇家也要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遮掩,王子腾就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无关智商,只关记忆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别说几百年,就是几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记得今夜之事,是由三皇子逼宫引起的
或者那几个没能走出贡院的秀才,他们的家人会记得,可是他们敢说吗就连被围了半夜一天的所有秀才还有他们的家人们,也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个武将倒是个硬气的,向着兵士们蛊惑道“你们即进了城,在皇帝眼里便是罪人。现在怕人多不好收拾,才说什么既往不咎,且等着,慢慢就会收拾到你们头上。还不如现在该杀的杀、该抢的抢,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说着自己率先举起了刀,向着秀才群中杀了过去。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想把次辅先砍了再说。也有几个小头目打扮的,估计是这个邓铎的死忠,随着他一起砍向人群。
手无寸铁的秀才,哪里是那些凶兵的对手一下子便有血腥气传来,窦夫人眉头锁的死死的,抬手便用激光武器让邓铎归了西。那些向秀才们举起屠刀的人,她也一个没放过。
想想吧,前一秒还举着刀冲着你喊杀的人,突然倒地不起,身上也没有血痕,更没有伤口,就那么直挺挺的死了,惊悚不说,实在太过诡异。
陈冗不愧是做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应变能力太强了,马上向着吓懵了的兵士们高喊“圣人为上天之子,得老天庇佑。邓铎不尊圣命,老天替圣人处罚于他。谁再跟他一起作恶,便与邓铎几人一样的下场。”
噼里啪啦的钢刀落地之声不绝于耳,好些兵士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连求饶都不敢,只求老天别处罚到他们身上。陈冗见事顺利,留下自己人对着秀才们一一唱名,核对身份后放他们先回家或是客栈,余下的事儿要等皇帝的旨意。
京营进京城的兵并不只这一处,陈冗所以先来这里,也是因秀才们被困,一旦出现大规模伤亡,那但是开朝以来最大的丑闻。皇帝哪怕准备好了替罪羊,有科举失火案在册,后人也能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现在秀才们不过伤了几个,京营的兵也都放下了刀,陈冗自要去别处收拾残局,没一会儿便打马走了。窦夫人的灵魂力一直注意着焦大等人,生怕他忍不住跳出来蛮干,到时宁国府说不清。
事实证明焦大还是有些脑子的,兵士提刀砍向秀才们,他们已经跑到胡同口了,等邓铎落马,几个人又退了回去。窦夫人知焦大会暗里保护贾蓉两个,自己悄悄转身回府。
只能说,自己的身子还是弱呀。窦夫人走到宁荣街的时候,天都已经麻麻亮了,府门也已经开了,门子打着哈欠清扫大街时,窦夫人闪身进门,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宁萱堂。
刚把衣裳脱下,孙和家的便在外头轻声问“太太,您醒了吗蓉哥儿、蔷哥儿回来了,焦大也回来了。”
人家走得比自己晚,还跟自己脚前脚后回来,窦夫人无比哀怨的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看到鬓边已经灰白,只能承认自己这具身体真的老了。
哪怕现在自己垂垂老矣,该出门还得出。孙和家的见她这么快出门,头发也整整齐齐,眼下黑眼圈那么明显,心疼的道“太太一夜没睡吗”
窦夫人点了点头,随着她来到正房,贾蓉两个跪在门口,见窦夫人便叩下头去“孙子让太太担心了。”他们都听说了太太前夜出门去贡院昏倒、被焦大背回府的消息,心里内疚的不行,非得跪接太太。
窦夫人一手拉了一个让他们起身,上下打量,重点放在了贾蔷身上“可让火熏着了,身子觉得怎么样回来怎么不快回房睡一觉,还来请安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窦夫人知晓贾蔷在贡院里,比贾蓉多遭了罪,见她如此关心贾蔷,个个心里对太太挑起大拇指。就是贾蔷自己,心里也感佩“多谢太太惦记,我还好。就怕太太担心,想着让太太看一眼好放心。”
嗯,这是个会说话的。窦夫人扶着两人进了屋,向孙和家的道“让厨房做些软和点儿的,给他们哥俩个吃了便让他们睡去。”
贾敬也跟着点头“秋闱之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朝庭自有处置。只管养好了身子。”
贾珍小心的问“太太,焦大他们回来了。焦大正在祠堂里,说是自己泄露了祖宗的秘密,向祖宗告罪呢。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了,谁劝也不起来。”
贾敬不满的看了蠢儿子一眼,觉得他现在提这个话真是不合时宜。太太昨夜不知如休煎熬呢,没见眼底那些青色现在一定是硬撑着,还提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让太太烦心。
“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吧。”窦夫人对焦大没有多同情,要是原著里,这个死老头子也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直到宁国府被抄也没说出来,还真不值得同情。
老祖宗留下后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关键时刻保下儿孙的性命。前夜贾敬不想着拼自己的命也换回孙子,焦大说不定又把这个秘密带到马圈里去了。
可见也不是分得清轻重的。窦夫人难得温和的向贾蓉两个道“老爷知道贡院出了事儿,拼了命都想着救你们回来。虽然去的是焦大,你们也不能忘了老爷的舔犊之情,日后要好生孝敬老爷。”
贾蓉两个便又重新给贾敬磕头,贾珍就觉得有些讪讪的。窦夫人也夸他一句“我跟老爷都出府了,贾珍能守着家中门户也辛苦了,你们也别忘了他。”
爷三个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窦夫人可不想看三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扭捏,向贾珍道“老爷这两天劳心劳力的,你无事就上街面上走一走,打听打听宫里现在是怎么回事。”
贾珍应下出门去了,窦夫人才向贾蓉两个道“算了,你们还是去祠堂一趟,跟焦大说,这次虽然没用上,可咱们做主子的好歹知道了,祖宗没忘了我们。让他不必自责,若觉得祖宗给儿孙留下的东西,不该让儿孙知道,只管让他把秘道填上就是。”
祠堂里的焦大听到贾蓉两个转告的话,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又直直向着贾代化的牌位跪下“老主子呀,奴才想差了,差点误了主子的大事。奴才这便去向太太请罪,任太太责罚。”
窦夫人责罚他做什么,打人板子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只让焦大把他知道的事儿,一样一样都说与贾敬、贾蓉两个听。窦夫人自己列不列席都无所谓,反倒是躺着听比坐着听还省力一点儿
宁、荣两公开府之时,天下还不是很太平,为防有仇敌乱家,不得不修了条通往东城的秘道,以期有人寻仇,可以借秘道转移家小。随着天下日渐安定繁华起来,这秘道一次也没用过,只在族长一房一代一代口口相传。
贾敬的老子贾代化在战场上胸口中了箭,身边只有焦大一个,便把宁国府的秘密都告诉了焦大,还让他好生守着秘密。等焦大带人把贾代化送回京,贾代化再也没睁开过眼睛,这秘密也就只有焦大知道了。
他本想着将秘密告诉贾敬,不想那货天天闹着要修道,焦大也跪着哭求过,可惜并没劝下,气的焦大便想绕过贾敬,直接将秘密告诉贾珍。
不想贾珍比他老子还不靠谱,贾敬只是想修道,贾珍是想把宁国府翻过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符合贾代化嘱咐焦大,将秘密告诉能守往宁国府之人的要求。所以这些年焦大宁可被贾珍边缘化,也不肯把秘密告诉贾珍,生怕他向那些狐朋狗友炫耀,把宁国府置于险地。
内室里高床软枕的窦夫人听完,心里也只能呵呵,这宁国府的主子奴才,一个个都挺有性格呀。
好在焦大这一次算是被窦夫人点醒了,知道自己一个做奴才的,不该评判主子的是非,把该交待出的秘密都吐了个干净宁国府除了这条秘道,其实曾替皇帝训练过死士的,只是前代皇帝没来是及交待,便被自己的儿子上了位,训出与还没训成的人,都还养在宁国府的庄子里。
那天焦大带着去救贾蓉他们的十几个人,便是曾经训成的,是跟着贾代化一起上过战场的人物,由焦大做主悄悄安插在宁国府做护院,平日跟着巡夜。
听到这儿窦夫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亏得焦大除了品评主子外没有什么私心,不然宁国府还不得易主
贾敬听完久久没说话,醒过神来站起身向焦大行了个礼“这些年,是府里对不起你。”
焦大直接给跪下了“奴才其实也后悔了十几年,要是奴才早早跟老爷说了这些事儿,老爷说不定就不会出家修道,珍哥儿也不会让人给引坏了。”
贾蓉见贾敬站起来时,已经跟着站了起来,听焦大说完,问道“你说秘道之事,荣国府知道不知道还有死士的事,外头传荣国府有军中人脉,是不是因为这个”
焦大咧着老厚的嘴唇一笑“哥儿不用担心,荣国公是救驾没的,也没来得及交待。跟荣国公上过战场的人,早都被国公夫人打发到庄子去了,别说找人,说不定是哪几个他们府里也都忘了。”
说到这里,焦大其实有些愤愤“那些老哥们儿,当日说好了随主子们回府一起养老,谁知道老主子一走,国公夫人便翻了脸,直接用起她陪嫁的人。这样也好,我曾经去看过他们,也只剩下一两个了,在庄子里倒得了天年。”
最后一句话,不管是明着听的贾敬爷孙,还是暗着听的贾敬,心里都不大好受,窦夫人更觉得自己对焦大的不满,应该理解一二了人家把你家顶梁柱从战场上背下来,算得上救命之恩了吧虽然贾代化最后没活下来,可也得了全尸、还死在自己家里了,这在古人眼里已经十分重要了。
可是宁国府是怎么对焦大的就连焦大一样的待遇,荣国府那些跟着主子一起上战场的人都没得到,焦大焉能不生兔死狐悲之叹
不过手里有一批身手好的人,对现在宁国府来说向简直是雪中送炭。自己不方便动手的地方,直接让那些人去做不就行了。
这么些人听不听自己的指挥,还是个问题。外头焦大恰好也问贾敬“此事老爷是不是要跟太太说一声”太太的行事明显比老爷更周全也更胆大,焦大现在满府最服气的主子,就是太太。
贾敬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日后你太太吩咐的事,你只管做去就行了。别的事儿我亲自跟她说。”又不放心的向贾蓉叮嘱道“这事儿不必让贾珍知道,便是打着你也不许说。”
贾蓉没有初听秘密的激动,一直在默记着。贾敬吩咐完了他便点头“是。”脸上没有不让告诉贾珍觉得怪异的神情。贾敬与焦大都觉得满意,才放贾蓉真的回房休息。
焦大还想亲向窦夫人请罪,被贾敬拦住了“你太太这两日担心哥儿,饭都没怎么吃,觉也没好生睡。现在好不容易歇下了,我去跟她说便好。”焦大自在二门处向宁萱堂的方向磕头了事。
已经听过一遍的秘密,实在不能在窦夫人脸上引起什么吃惊的表情,贾敬也不是宫里的甄贵妃,窦夫人不用演戏给他看,只说一句知道了,便等着贾珍带回外头的消息。
消息并不很好,京城四门现在都关了,那夜没来得及、或是不愿意退出城的兵士,还在搜捕之中,官府已经告示百姓无事不得出门。
街面上走动的人少,贾珍去几家三皇子一系的人家门前看过,发现都是门要罗雀,还有两家门前已经站了兵,看服色是锦衣卫的人。
窦夫人听了那两人的名姓,算是明白这次三皇子为何落马的如此猝不及防还是她放到陈冗书桌上的揭帖起了作用,皇帝不光知道王子腾不可信,连谁替三皇子与王子腾穿针引线都查出来了。
早知道三皇子计划的皇帝提前布局,让看上去事发突然的贡院纵火案,雷声大雨点儿小,甚至连以往宫乱必冲击官员府邸、劫掠百姓民宅的戏码,都没有发生。
哪怕京中没起兵乱,锦衣卫、御林军还是足足封街了五日,才在下一个大朝会的一日解了封禁,官员们如期大朝。贾珍下朝后,一张脸都是苍白的来到宁萱院,见窦夫人贾敬正跟着贾瑗说话,向小姑娘摆手“瑗儿去外头玩儿一会儿。”
贾瑗不高兴“你直说有话回太太,不想让我听便是,何苦说的我很爱玩似的。你上朝,不是我陪着老爷太太,他们才寂寞呢。”
贾敬更不高兴“经了这么多事,还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不见一丝长进。”又温声向贾瑗替贾珍赔情“多亏了瑗儿替他承欢,我与你太太才能笑得出来,瑗儿不必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