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您瞧我娘这手艺真不错的,这帕子绣得极好,您看一眼如何”前头只两个铺子距离的一处绣庄门前,一个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后生手里捧着几方帕子,那后生穿得虽然破旧,可浆洗得十分干净整洁,许是因着营养不良,后生瞧着干瘦得很,面色苍白得吓人,眉眼间也是郁郁的愁苦之气。
绣庄掌柜被缠得没法子,不住地挥手“文三公子,你们家的事儿谁不晓得你娘这帕子绣得再好也没人敢要啊你也别在这儿纠缠了。”
“”被赶出铺子外头的文三抬头望了望
绣庄的招牌,再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几方帕子,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是忍不住了,豆大滚烫的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傲性使然,叫他没能再次弯腰去求人,一边哭一边走,连掉了方帕子都不晓得。
葛歌蹲下身去捡起那方月白色帕子,帕子不过是细棉材质,但锁边精细,那绣帕上绣得是蟾宫月兔,针脚密实整齐,图案精巧,足窥绣娘绣工极好。
“这绣帕真好看”站在葛歌旁边的王小茹也好奇地瞧了眼,顿时两眼放光,她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好看的帕子呢
葛歌又瞧了眼那帕子,颇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好看,咱们快跟上去。”
“啊”王小茹被葛歌这突然来的这出搞得有些没转过来,不过还是迈开步子追上哥儿的脚步“哥儿你等等我”
俩人一直跟着哭了一路哭得鼻子通红的文三,跟到还哭着的文三都发现了她们。胡乱擦干眼泪回头恶狠狠地瞪向葛歌与王小茹“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哭啊”
哭成你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是第一回见,葛歌心道。不过也没真这般说,将自己捡到的帕子举起来“这是你的。”
“多谢。”文三没想到对方是拾金不昧,想到自己方才态度似乎有些恶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暗骂自己失态,将家教都丢光了“方才某心情不佳,多有得罪,着实抱歉。”
他说话时,葛歌也一直在观察他,见他虽是落魄打扮,可言行举止倒像是原先家教极好的,再结合方才在绣庄门口听到的话,葛歌大概猜了下这应该是个落难贵公子,笑道“不妨事,我妹子挺喜欢你这帕子的,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坐着好好看看,要合适我便都买下来。”
“好,不知您想到哪儿瞧”文三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今日拿着这些帕子都去了六七家绣庄,却无一家愿收他这帕子,可家里妹子如今还等着钱买药。见眼前这兄妹俩说要买,那叫一个欢喜,拉着葛、王二人就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叫他推销自己的帕子。
葛歌指了指路边的茶棚,三人便在茶棚坐下,葛歌招手要了壶茶后,示意王小茹看帕子“小茹你选几个喜欢的,就当今
岁我送你的生辰礼。”
“真哒”王小茹一听葛歌这般说,两眼放光地望向文三抱着的那几方帕子。
文三“啊”了声,连忙将帕子递过去“姑娘你看,这帕子虽只是细棉料子做底子,但绣工极好,这小鹿活灵活现的,你拿在手里就跟藏了只鹿似的呢”
王小茹听他这般说,睁大了眼看那帕子,果然喜欢得很。
“我听你这言语,仁兄也是读书人”葛歌给文三倒了碗茶,不着痕迹地与对方攀谈。
文三端着茶水谢过对方,嗓音有些低沉,应道“叫我文三就好,从前读过些书,如今”文三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瞧着你比我稍微大些,我就叫你声文三兄。”葛歌屈指敲着桌面,斟酌着小心问到“方才我瞧见你跟那绣庄掌柜在街上拉扯,你这绣品也不错,对方是为何不要呢”
闻得此言,文三苦笑几声,叹道“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
见对方不愿意多提,葛歌也不再多问。两人说话间,王小茹也选好了蟾宫玉兔、林间小鹿以及玉兰花儿开这三方帕子。
三方帕子统共是六钱银子,葛歌也不还价,付完钱后与那文三说道“我这边有一个绣娘师傅以及一个为孩童启蒙的教书先生的活计,我瞧着文三兄谈吐间也有几分学识,若是愿到我这边工作,每月一两银子一人,另包吃住。”
“这”文三听得这般优渥的工作机会,自然也是心动的,不过想到家中之事,又有些犹疑。
“文三兄你可先家去与家人商议一番,我这工作并不是在云州城,而是在云州城以北九十里处的云家集镇外一处村庄。你如令堂若有意前往,三日后可到景阳巷六号寻我。我也须再考究一番您与令堂的本事。”葛歌将这份工作的有缺点都摊开了说,至于去或不去,那便是对方的选择了。
与面色不定的文三分别后,葛歌与王小茹又继续在街市上逛着,东看西瞧,云州城毕竟是州府,还是能买到不少云家集少见或者没有的东西。一个上午下来,还真收获了不少东西打南边儿海运送来的红辣椒种子、上好的碧粳米谷种、冬小麦谷种,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蔬果种子
张
丰收与李瑞这一早晨也没少跑,各谈成了两家酒楼的买卖,一行四人拉着满满一车各色种子,直奔云家集回。
再说华东新村里,这两日小里正虽不在,可收菌子的买卖却没停。
春雨绵绵时节,山上的菌子跟疯了似的肆意生长,倒叫新村的村民们日日收了个盆满钵满,不说旁的,就说葛家第一进院子里堆着的那一大堆带菌丝的枯木块儿,就已占据院子的三分之一,还有不少在春雨的滋润下,又生出了小小细细的菌子
葛歌等人回到村里时,已是日暮西垂。
搬出官道边上住后,村里人的入夜也晚了些。此时日头黯淡不似中午时那般炙热,只如同一个圆润漂亮的鸭蛋黄远远缀着西边地平线上,映得漫天红霞。
“小里正回来了”在村口玩闹的孩子们见驴车入村,全都跟着驴车跑,边跑还边喊“小里正回来了”不过一会儿,满村人家都晓得小里正回来了。
“还是要小里正在村里才热闹些啊”几个吃完晚饭坐在家门口说话的老人们看着小辈们玩闹,也笑弯了眼“如今这日子真是好啊”
家家都有新宅子住,还都有固定工钱收入,小里正怕大家伙家里断粮,上回开会还说谁家里缺粮了可以找她借,等秋收了自家收粮食再还都行呢这样儿的日子,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四奶奶、沈婆婆,这会子就要入夜了风大,您二位可别在门口坐久了啊”驴车经过,方才进村就已下驴车跟着慢悠悠地走着的葛歌浅笑着与两位老人家说话。
俩老人也笑呵呵地点头“小里正你这才回来,赶紧家去吃饭去,我们这些老骨头晓得的”
目送葛歌往家去的背景离开,俩老人望着天边灿烂的云霞“明儿又是个好天儿啊”
葛歌等人先是驾着驴车回到葛家才各自散去。葛歌将车架子卸下来后,又给来回跑了两日的毛驴冲了桶糠水,自己再往王家去吃晚饭,回来梳洗后便也早早睡下。
睡了一个又长又舒服的觉后,葛歌醒来时天已大亮。
起身梳洗后,只随意扎起头发,换了身衣裳的葛歌往前院去,便见壮子、小雀等人已在忙活着将昨日收回的菌子分类。
“小里正早”最先见到小里正的小雀笑着一口整齐的牙齿露出来,与葛歌打招呼。其余众人也都朗声打招呼,个个都是朝气十足的年轻人。
昨日夜里黑没瞧见,今日才瞧见那堆得跟座山一样的木头,葛歌自己都吓一跳“收这么多木头回来了”
“统共收了一百三十七块木头回来,数儿跟账都对得上。”负责清算木头跟钱的小雀连忙应声,跟她站在一处的陈群花这还是上工后第一回见到小里正来问话,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
葛歌走近那堆木头边上,索性蹲下身子去细细查看,见有些个湿润的木块已又长出了细细的菌子,虽然野生的长势比不过葛歌自己育苗的,不过倒也过得去。
拍怕双手,葛歌站起来点点头“不错,今日村里人还有送来的就接着收。”
“我们晓得。”
葛歌目光落在有些拘束的陈群花身上,见对方还更紧张了些,抿出一丝浅浅的笑“群花姐你别紧张,在我这做事就按点儿来到点儿走,有啥做啥,不懂的就问小茹小雀她们几个都成的。”
“我晓得了,多谢小里正。”虽然小里正叫她不用紧张,可陈群花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心情,那说话的声音都跟蚊子嗡嗡叫一般。
给人压力而不自知的葛歌只以为是她与外人接触得少,性子使然,便不再多说什么。又问了下这两日的收菌子情况,与小雀等人说了约摸有半刻钟话,才往隔壁王家去吃早饭。
见小里正走了,陈群花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可吓坏她了
“群花姐你别怕,小里正只是平日里严肃习惯了,不过她人很好的。”算得上是葛家工作元老,与春梅同一批进来的翠翠将一捧平菇分出来,笑吟吟地安慰陈群花。
陈群花一想到小里正抿着唇的模样,就忍不住瑟缩一下,不过还是应道“我晓得的。”
因为她自己就承了不少小里正的恩情,又是给自家便宜好吃的猪肉,又给自家盖青砖瓦房,如今还给自己一份轻松又收入稳定的好工作
虽然晓得小里正有多好,不过一想到小里正掰断那几根木头还一脸轻松的样儿,胆小得很的陈群花就忍不住紧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