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抓住的一瞬,那种周身像是掉进无底寒窖里的感觉,让人浑身的毛孔张开,止不住得恐惧颤栗,忘记一切反抗。
直到——啪,一声。
刺眼的光让叶尊下意识别过头,眨着放空的眼睛。
昏暗的光线充满逼仄狭小的屋子,那不算明亮的灯光,在深夜忽然亮起,也足够驱散黑暗中的恐惧。
叶尊浑身发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突然抓住他手腕的始作俑者,微微偏着头看他,从睡眠中醒来的脸,露出无辜又好奇的神情,眼神无聊,还算温和:“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
叶尊靠在墙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有种虚脱的感觉,别过头不敢看,只敢余光去瞄:“有鬼。”
沈渊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闻言,盯着他眼神怔然不动,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一副无故被骂了也好脾气的样子,示好地看着他:“呃,你是在内涵我吗?”
一脸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不怎么敢明问的无辜无害的表情。
叶尊:“……”
的确,看上去他就像是被突然抓住自己手腕的沈渊给吓到了一样。
叶尊无奈叹口气,也没有责怪他突然抓着自己:“灯怎么开了?”
灯的开关,他记得,得站在地上拉从灯泡上垂下来的绳子才行。
沈渊张开嘴笑了,开心地说:“秘诀就是这个啊,看——”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玩具一样简易的遥控,上下两个三角形开关。
快乐得像个终于有机会显摆自己新玩具的小学生。
“很棒吧,就算是拉绳的灯,也可以做到远程操控啊。”
叶尊明白了,所以晚上睡前忽然熄灯,也是这个人偷偷按了遥控的缘故。
弄清楚了,叶尊也没有生气,他平复下来,眼神认真,看向沈渊:“白天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你爸爸?”
“嗯?”沈渊眨了下眼睛,散漫地看着他,“没留意,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晚饭的时候,妈妈进来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她跟我说,”叶尊语速缓慢,稍稍停顿,“说,前天晚上爸爸受了工伤在医院,她拔了爸爸的呼吸机,爸爸脑死亡了。”
沈渊看着他的眼神纹丝不动,像是还没有意识到那个被说死去的男人和他的关系。
叶尊微微抿唇:“但是,昨天早上,我有看到爸爸在家里,活生生的,很正常,还能骂人。反倒的是妈妈的精神状态……无法确定。”
沈渊顿了顿,在叶尊关切的注视下,缓缓皱起眉,认真的样子:“那真的很危险复杂啊。”
他的反应比叶尊预想的理智一些,即便如此,叶尊也呼吸沉重:“是啊,我本来想明早起来再看看情况,如果爸爸没有回来,就直接报警。”
沈渊皱眉一副忧虑的样子,看着他赞同地说:“你说得对。”
对方这种难得正常,并且和他站在一个阵线的表现,让叶尊稍稍安心了些,同时想起了一件事。
“你等我一下。”
叶尊移开枕头,手指探在被褥下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本精美的笔记本,递给沈渊。
“这是什么?给我的情书吗?”
“不是,是可能藏着重要线索的东西。出于某些原因,需要你来一下,可以吗?”
这个世界的语言,听到叶尊耳里自动就能理解,但在纸张上的文字例外。
叶尊原本的打算是明天带去学校,请神父读给他听,但如果沈渊可靠的话,似乎现在就可以让他试着读读看。
毕竟他们两个现在算是同一个阵营。
沈渊拿着笔记本,躺回床上,同时对着旁边拍拍。
坐起来等待他翻译的叶尊微微不解:“……?”
沈渊:“读秘密日记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一起躺在被窝里了,不然怎么会有气氛?”
——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叶尊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依言躺回床上,望着白色涂料的天花板。
天花板的白灰让他想起黑暗中那个小女孩惨白的小脸,的确可怕,但想到她在吃她自己的手,可怕的同时也莫名的可怜。
——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她是谁呢?
“我开始了哦。”
“嗯。”
【“亲吻,是什么感觉?”】
叶尊:“……?”
他原本平躺着看着天花板,顿时侧首去看枕边的沈渊。
沈渊的目光注视着打开的日记本,低沉轻缓的语速,专注地诵读:
【“像唇轻轻碰触春天的樱花一样,小心翼翼的屏息,心跳奇妙跃动,圈养了一只小鹿在心尖自由跳舞。”
“亲吻,是这样的感觉。”那个人这样说。
但,会不会是她搞错了?
和另一个人的舌头接触,就像是下雨天一路上被迫踩到蚯蚓,不小心生吃了一只蜗牛。
交换口水这件事,怎么想都是滑腻、阴湿的感觉才对。
一想到,就觉得皮肤下每一寸都在慢慢腐烂。
所以是为什么呢,人会想要亲吻另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说喜欢?
想想就已经无法忍受,人为什么会想对另一个人做这种事?】
沈渊目光微转,去看一旁看着他的叶尊,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暗沉的眼底眸光却尤为纯真,好奇地看着他:“是你的日记吗?为什么要我读,是想要跟我探讨一下青春期的生理心理常识吗?”
叶尊:“不是,没有。”
沈渊完全不在意他说什么,散漫地眨了眨眼睛,枕着一只手臂,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眼底暗沉,看着他的眸光却清澈,百无聊赖的慵懒:“没关系,想试试亲吻的感觉,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不用怕难为情。”
叶尊手指不自在地捏了捏耳朵:“说了不是,是别人的东西。笔记本还给我吧。”
他还是明天去找神父来翻译吧。
沈渊并没有交还日记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看了眼他被捏红的耳朵,傲娇平静地说:“不行啊,我还没有读完呢。如果翻开一本书不看完,我会睡不着觉的。”
叶尊叹口气:“知道了,你继续吧。”
然后,他被迫听了半晚上辞藻优美行文晦涩的散文朗诵。
那本日记并不像正常人记录的日记,会写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事,记录者的心情如何,反而是大段的景物描写。
即便是景物描写都晦涩难懂,稍微听了几段,催眠一样让人不知不觉大脑放空。
叶尊一开始还想抵抗那股强烈的意识剥夺感,极力集中精神去听。
但熬过了长达几页的风景散文,却倒在了流水账一样的话剧对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