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松弛地眼皮颤了一下,缓缓收回双手缩在袖中,慢吞吞地道“老了,老了,老奴有些事也记不清了,大抵如此吧”显然是不愿多说。
封宴不相信“如果只是因为继娶一事,父亲为什么这般恨王爷,而王爷又如此视父亲如仇寇,莫非王爷,或者是王妃虐待过父亲不成”转了转眼珠,他猜测道。
古代男人没有从一而终的思想,哪怕诚王对钱王妃再深情,也不可能做个鳏夫。就是诚王愿意为妻子守着,周围也会有无数人逼着他继娶。封宴不相信诚王世子会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不喜欢有个后母是真的,但是也无法拒绝王府后院迎来新的女主人。不是林氏,也会是别人,总不能为这个恨林氏。
照常理而言,即使后来诚王的心渐渐偏向了继王妃,眼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父亲心放在了别人的身上,做儿子的痛苦不甘也许有,但大不了敬而远之就是,如果这样就恨上诚王也太牵强了。可是诚王父子却偏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从前封宴不觉得奇怪,只以为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所致。现在却悚然而惊,如果不是诚王或者是诚王妃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在这个讲究孝道大于天的时代,诚王世子焉何跟诚王如此针锋相对,彼此连颜面都不顾及,中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大事。
想到可能是诚王或者诚王妃对世子做下无法容忍地事,以致世子恨意滔天,不顾一切地想报复,封宴腾地站了起来,小脸冷冰冰地板成一块“他们到底对父亲做过什么”
诚王继娶时诚王世子也不过十一二岁,如果大人对他做些什么,处于弱势的他如何反抗。
黄公公猛然弯腰咳嗽了一阵,像是把心肺都咳出来的吃力,好不容易止住咳声,他看向封宴温声道“小少爷,不好胡说的,并没有这样的事。”
封宴怀疑“真的没有那黄公公告诉我,父亲为什么和王爷闹得如此僵硬”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缘故吧
黄公公的眼中闪过隐隐地悲哀,他摇了摇头“小少爷,老奴只是个下人。”做奴才就要嘴巴紧,封宴这么大喇喇地问上来,黄公公就是知道些什么,也不可能告诉他的。
封宴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他请了黄公公来完全是一时冲动,等人来了就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抱着着既然来了就问上一句的心情。
此刻听到黄公公的话他也没有多少失望,起码证明了一点,在诚王和世子之间的确是存在着事的,而这可能就是造成诚王世子偏执黑暗的心结。
封宴不由转了转圈,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筹码能打动黄公公的。
黄公公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如果小少爷没有其他的吩咐,请允许老奴告退,王爷那里还等着奴才服侍呢”
封宴闭了闭眼,挤出一抹笑道“辛苦公公跑一趟,我让人送你回去。”此次的确是他鲁莽了,因为被诚王世子要造反的事吓得,就不管不顾起来。
黄公公弯身告退,在跨过门槛后,他侧过身温声道“小少爷,听老奴一句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的,有些事再挖出来未必是好事,不过是徒惹烦恼啊”
封宴苦笑,他又不能直言不讳地告诉黄公公说世子都要造反了,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
看着黄公公离去,封宴泄气地坐下,无奈地揪了揪头发。
其实何苦呢,他一世本来的打算就是轻松惬意潇潇洒洒地过一生的,不想为任何事操心。诚王世子真的谋反了又如何,他照样能锦衣玉食安享富贵地过活。成了,说不定他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皇子,幸运的话还能弄个皇帝当当。失败了,他早已准备了后路,到时带着在乎的人一起逃出去,照样能过日子。
然而,他没有自己想象的无情冷酷,有些底线敬畏是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如果明知道百姓会遭受一场无妄之灾,知道有无数无辜的生命即将葬生兵祸,知道繁华趋于毁灭,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他背负不起这份沉重。
他活,想活得肆意坦荡。假如因为负疚,而往后此生都不再快乐欢畅,那生命也失去了重来一世的意义。
在能尽力而为的时候尽自己的力量行事,在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找出一条路,这就是现在他能所做的。与其说为了大义苍生,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没有负担愧疚。
如果诚王世子仅仅是因为野心,想通过那条通天之路,封宴也莫可奈何,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可是诚王世子明明有恨,比起那九五之尊的宝座,更想毁天灭地,苍生何辜
如今确定了诚王世子的确养了一支私军,好事是他并有将兵器交易于柔夷族,算是不幸中之大不幸。可是有了诚王世子的威胁,他现在也不敢传信给陈简,因为不确定周围是不是有诚王世子的眼线。
不过想到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陈亦桐私下贩卖物资的私账,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冒险比较好,万一激怒了诚王世子,对方真的立即起兵造反了怎么办
还有自己身上的麻烦,封宴摩挲着从那日刺客身上搜得的令牌,又是谁想杀自己呢为什么
京城,太子府。
啪,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伴随着还有激烈的怒骂声。
“贱妇,那个贱妇”太子粗哑地声音夹杂着不间歇地咳嗽,声嘶力竭地在大殿中响起。
“太子息怒。”王尚书上前扶住他,还好殿中侍候的人提早清场了,否则太子这副气急败坏口出粗言的模样就要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舅舅,孤绝不允许那个女人登上皇后之位。父皇是失心疯了吗,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后位也要许给她”太子的脸色难看地可怕,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揪着王尚书地袖口,“那个女人以为谁不知道她的龌蹉身份,藏着还来不及,淫奔无耻地玩意,皇后之位也是她配肖想的吗”
“太子慎言”王尚书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毕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丑事,有人即使知道了也装不知道,要不然闹出事就是大大的丑闻,不仅受天下人耻笑,更会令皇室威严扫地。
而且但凡泄露一丝口风,难保帝皇恼羞成怒举起屠刀,所以知情的人俱是装聋作哑,好歹扯上一层遮羞布。
“舅舅。”太子委屈地道,“父皇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不阻止他吗”
王尚书沉吟道“臣看皇上此番心意已决,想阻止难啊”
到底是被那个女人枕头风吹成功了,虽然朝臣一力阻止,从前熙宁帝自知理亏退了一步,不过如今年纪越大,皇帝越固执。如果真的一心想立皇后,帝皇权威赫赫,臣子不想豁出命去,只有低头屈服的命。
“不行。”太子的脸扭曲着,恶狠狠地道,“绝对不行。今日是皇后之位,来日是不是要奉上太子之位,不要忘了诚王世子。她的用心何其险恶,绝不能答应。”
“你是太子,只要你在一日,谁也夺不走你的太子之位。”王尚书低声道,“太子,为今之计,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让皇上答应你过继嗣子。与其和陛下硬碰硬,不如顺势而行,只要定下太孙之位,那女人再痴心妄想又如何”
“舅舅也认为孤生不出来了吗”太子阴戾地眯眼,神情说不出地难堪,绝望。他重重一挥手,打落身边的摆设,骂道,“你们平日一个个安抚孤保养身体,说定会长命百岁,其实都是拿好话来哄我的。”
“还有,你答应我杀了诚王世子的,你是不是在骗我,根本就没有动手”他怒吼。
“太子殿下。”王尚书重重地叹息,安抚道,“臣的确派了人,不过杀的不是诚王世子,而是诚王嫡长孙。”
太子不解地看他。
王尚书解释“诚王世子周围防备严密,不易得手。你所担忧者不过是怕陛下有选立他为嗣子之意,然而诚王世子膝下至今只有一子,别无所出。只要没有了唯一的儿子,膝下空空,陛下一定会慎而重之,不会轻易考虑他的。”
对如今的皇室来说,子嗣繁茂者才是上上之选,诚王世子如果没有了唯一的儿子,又多年无所出,说句不好听的,那跟太子有何区别。对于皇室如今的局面来说,不亚于是惊弓之鸟,只要杀了他唯一的儿子,诚王世子就不足为虑。起码孟贵妃没有了足够的理由,推诚王世子上位。
王尚书还不知道自己的刺杀失败了,如今消息还没有这么快传回来。
太子的面色缓了缓,咬牙切齿地道“孤一定要过继子嗣不可吗”
其实太子的身体到底如何,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王尚书劝道“是过继嗣孙,断了那女人兴风作浪的念头重要,还是留下机会让她有机可乘,太子不妨仔细想想。而且,过继嗣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他日太子早日诞下麟儿,莫非就无法可想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逻辑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