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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尔知道自己本质上并不是那种柔弱、娇美、无力的病美人,也十分清楚自己不过是为了适应和出于谨慎让自己看起来和常人并无太大的区别。
但她实质上并不如此,为了不让人起疑和让自己成为异类,她只能够一点点地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比如自己是喜欢美食甚至会偶尔自己去做一些对大家而言十分“创新”的东西,而不是像很多姑娘一般为了控制身材穿进腰线越来越低的衣裙里而强迫自己不去吃东西;
也比如她其实对自己现代那个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十分有归属感,尽管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充满了各种问题,更不用说在这个落后而傲慢的时代里各种弱点肉眼可见。
但她绝对、绝对不能够接受一个英国人,一个讨厌的操持着乡下伦敦腔的英国人用烂透了的法语表达对法国的负面议论。
阿黛尔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勉强忍一忍,出于社交礼貌和对作为主人家的加西亚伯爵的尊重而保持随大流的沉默。
但随着对方叨逼叨逼,她心头的火气就越来越重了,诚然这个时代十分不美好,政局混乱、政党相争、党派对立、权力争夺,还有银行资本家的崛起和控制、工业化时代的新资产阶级对老牌资产阶级与旧贵族们的打压和冲击
好吧,我就是忍不了一个英国佬在我面前夸耀英国的好。
我见得不这个。
阿黛尔心想。
她首先默默地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明明不只是一个人听见了但暂时还没有人表现出来。
这位大胡子的英国卷毛商人,用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语从上至下表达了对法国的蔑视,甚至隐约嘲讽了他们如今的国王,虽然用的是一部分法国人自己嘲讽这位国王的言辞,但由一个外国人说来还是十分不对味的。
阿黛尔猜测对方可能是波旁一派找来的人或者是共和党,而在场可能拥趸国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许是觉得总有人会站出来反驳,所以全都等在了那里。
一时间局面僵持,竟造成了无人说话的尴尬情形。
但阿黛尔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也许是她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大家不同,又或者是一部分觉得这是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当然估计也有对方只是一个小炮灰级别的商人不值得多在意,他不配和他们说话。
她只是大概知道加西亚伯爵请来的客人里面有英国和意大利人,其中英国一波的好像是由某位与维多利亚女王的王室有些亲缘关系的公爵带领的,这人一定不是那位英国公爵,阿黛尔能肯定,但能够随行的哪怕只是普通商人应也有一些特殊之处,不论是关系上还是经济手段上。
但是,管它呢
“
先生,现在是什么年份了”阿黛尔微笑着走近。
“额是1842年。”那人糊里糊涂地应声,旁边有几个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是想要拉住这个喝醉了的家伙,阿黛尔就当做没有看见。
“您知道这是哪里吗”她再度发问。
“噢,加西亚伯爵的聚会,不得不说,这酒非常好”他的夸赞没有能够继续,阿黛尔直接微笑着打断了。
“是的没错,您正站在全世界、无数人梦寐以求到达的地方,艺术、文化、经济的中心,最美丽的巴黎。”阿黛尔微笑着与他举杯,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着。
“天主保佑法兰西将会永远强大而美好,如同璀璨不息的明珠愿您享受在法兰西的每一天,毕竟英国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食物,而我们法国人也不吃蚯蚓、鱼也不会仰望星空。”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雷点上跳舞。
明知道英国人大都信新教的情况下,她有意说天主,在对方嘲讽国王弱势、国力衰颓时候,夸赞巴黎时尚之都、艺术之都的惊人魅力。
当然,还不忘惯例挖苦英国人糟糕的伙食。
在对方陡然沉下来的脸色里,她微笑着补上一句
“请放心,现在已经不是查理七世的时代了。”
周围有轻笑的声音传出,明显是没有憋住。
这时,阿黛尔脸上的笑容才真切了几分,对方自知理亏又不是他们的主场,自然不好和她硬扛,这样场面也不好看。
“是,没有比我们的国王陛下更英明的君主了。”突然有人插话,阿黛尔转头看去,竟是那位第一美人苏菲巴利小姐。
她笑着过来打了个圆场,又不忘夸赞了一番法兰西的好,阿黛尔自觉也不算十分尖锐,毕竟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是讽刺一番,并未直白地咒骂,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此举略有一些过了,至少看着不算友善,但她也不心虚不后悔。
“很抱歉,我为爵士的言行道歉,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原谅。”那位什么什么公爵的领头英国人主动上前,阿黛尔也就没有再抓着不放,她倒也不想酿成外交悲剧。
“我并没有生气,”阿黛尔笑着伸出手,对方有礼貌地握着指尖轻轻吻了一下手背表示顺意,“只是都过去了,愿您享受加西亚伯爵的舞会。”
等对方借口离开,阿黛尔才移开目光,旁边是不容忽视、存在感极强的美人小姐。
近距离看,阿黛尔也得承认对方确实容貌不错,她打扮得很精致,身上似乎还撒了金粉,长裙繁复,腰肢纤细,双峰被低胸衣裙衬得更为出众。
“呼,还好您出口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苏菲巴利小姐挥了挥扇子,佯装扇风,言语间十分亲昵。
“我是不擅长处理这个的,”她解释着,“
但我听着也十分气愤。”
“都过去了,请别在意。”阿黛尔微笑着看向她,“我是阿黛尔,阿黛尔裘拉第,很高兴见到您。”
“当然,我是苏菲巴利,请一定称呼我为苏菲,我是很想要结交一个您这样的朋友的。”她的笑容十分明媚,浓妆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阿黛尔对对方是有些好感的。
有一些流言,确实会影响到自己对她的判断,但就此事来看,她的出现让阿黛尔不至于看起来是孤身一人“战斗”,而对方两边恭维又强调了一下法兰西的好,已经算得上是表态了,也让刚才僵硬的局面有一个继续下去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来说,阿黛尔对于对方的举措也是感激的。
因原本不在一个小圈,太过私人的话题不能说,于是两个人就首饰服装,各种小姐们常聊的话题说起。
“您不去跳舞吗”阿黛尔本就是休息来的,自然也无所谓多歇一会,倒是对方居然也跟着一道在一边坐着。
“碰上一个难得的朋友和趁着这一会功夫跳一两支舞,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她十分坚定地开口,阿黛尔闻言也笑了。
“我倒是有些意外,当然也很高兴,能够和公爵家的小姐有相同的爱好,我在家里也时常弹奏莫扎特的曲子”
“请别这么客气,叫我阿黛尔就好。”
两个人说了一会音乐,倒是愈发觉得合拍了。
“哦我觉得我们该去跳舞了,不然格林夫人该多想了。”
“是的。”阿黛尔赞成点头。
两个人刚站起来就有几位男士想要过来邀请,他们经过了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的眼神“交锋”之后,很快就自发地“选”出来了两个人先行过来邀请。
虽然很多人邀请同一个姑娘对姑娘而言是一种有魅力的表现,但如果次次如此,就不是很好了。
舞伴只能够有一个,选了其中一位对其他人来说未免太过于失礼,挑挑拣拣的样子对姑娘而言也不好看
在选舞伴一事上面,也有这么一点学问。至少不能太多人一哄而上,显得十分粗鄙。
阿黛尔微笑着应下了德莱赛尔家的长子过来邀舞的客套,对他戏称她为“当代贞德”的玩笑话也敬谢不敏,对方也有分寸,玩笑也是点到为止,就她看来,可比他弟弟要好相处一点,他弟弟的言语手段相比就有些“稚嫩”了。
几支舞蹈下来,她几乎没有空闲,倒也十分愉快。
等到阿黛尔把一波想要和她跳舞的男士都联系好了,她才到一边去,打算喝一点酒歇一会再继续。
这一回,她可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某几位小姐聚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竟拿手微微指着她,说了不知道什么之后,她捂着嘴巴笑了半天,
而和她一道的另外几个小姐却没有给面子,反而有几分尴尬,尤其在发现她正看着她们的时候,就愈发笑不出来了。
阿黛尔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听力竟然这么好,也许是对方没有掩饰音量的缘故,这位陌生的小姐对她的诋毁她是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自以为厉害的女斗士”“好像是个泼妇一样冲了上去”“太好玩了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这样的言语,她一听到脸色就沉下来了。
察觉到她的不悦,和她一道的几位小姐纷纷借口离开,最后竟然只剩下了背后开她玩笑的那一位。
对方有一点尴尬,但看样子气势还是挺足的,阿黛尔嘴角往下压着简直控制不住满心的恼怒,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僵持的时间久了,场面也渐渐怪异起来。
好在这是个角落,倒也不算十分明显。
对方那点理直气壮的气势也一点点地落了下风,只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这位是德西小姐”阿黛尔微笑着看向这位因为刚刚说了她闲话而显得十分尴尬的小姐。
“这是怎么了”对方还没回答,倒是卡斯特拉纳夫人过来拿酒喝,正好注意到了这里。
卡斯特拉纳夫人一扫眼就知道这里闹了不愉快,何况刚才德西小姐说道了半天,她听着都怪不高兴的,正想说呢,不成想阿黛尔自己注意到了。
“我记得德西家好像是两个姐妹,这位是”
阿黛尔故作困惑地看向卡斯特拉纳夫人,这位人精似的夫人十分乐意捧她的场,何况德西家与他们关系不算亲近,只能说是一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