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霍锐的袖子撩到一半,沈愈已经坐到他旁边,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嵌入他的左手五指间,和他十指相扣。
沈愈的手心有点凉,霍锐还在疯狂脑内打群架这个事儿该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十分有理有据,被沈愈这么一打断,情不自禁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想到沈愈今天经历了什么事情,霍锐皱了皱眉。
沈愈亲生母亲的事情,他原本并不想主动去管,毕竟这是沈愈自己的私事,沈愈若是没有主动提起,没有主动要让他去管,他是没有这个资格去管的。
但是,如果以后还有今天的事情发生甚至更可怕的事情
霍锐并不想赌,他并不觉得,一个会在丈夫生病期间出轨、儿子尚且年幼时就不闻不问的女人,会突然良心发现,会对自己的儿子突然心生愧疚。
该愧疚,早在这些年间就愧疚了。
有很大的可能就是,突然被家暴之后,想起了儿子,想要获取儿子的同情,想要寻求庇护,甚至想利用沈愈。
好在沈愈并没有对她泛起什么同情心,也并没有上了她的勾。
霍锐神色略微缓和了些,还未来得及说话,沈愈的脑袋就埋进了他的颈间。
下午的时候,神经紧绷着,看到文倩手臂上那些伤的瞬间,沈愈也曾经心跳漏拍过几秒,可能是因为血脉在作祟。
但是仅仅只有几秒的时间。
他往霍锐的脖子上蹭了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和他自己的一样。
沈愈记得一开始那会儿,霍锐的沐浴露不是这个牌子,不是这个味道的。
他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沈愈的额间还沾到了湿润的发梢。
“坦白什么”他的声音有点闷,说话的时候整个呼吸都洒在了霍锐的颈侧,似乎埋在对方颈间是一个十分有安全感的动作,能让他得到极大的安慰。
他等这个拥抱等了几个小时了,从见到文倩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像现在这样抱着霍锐。
霍锐刚刚因为沈愈的妈妈升出来的那点愤怒情绪,逐渐再次被心虚掩盖了。
沈愈右手把玩着他右手的手指,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霍锐的手很好看,中指的指节上有一小截的指茧,大概是写字写多了留下来的,基本上学生都有这种茧。
因为他人高,手也大,掌心带了点温热,指骨分明。
沈愈抓着他的中指在指腹上来回摩挲着,大概是有点痒,霍锐的手动了动。
幼稚这两个字刚要从霍锐的嘴里吐出来,又生生被他自个儿咽了下去。
“你今天出去办什么事了好像情绪有点不太对。”沈愈能捕捉到霍锐不开心的情绪,但是今天这个奇怪的情绪,却捕捉不出来。
他埋在霍锐的颈侧,低低地问。
声音带了一点点鼻音和撒娇意味,勾的人心麻。
霍锐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往旁边挪了点儿,直接把左手袖子撸了上去。
戚荣绑纱布的手法比陆疏行好多了,因为伤口在手肘的地方,避免影响平时的活动,没有绑多厚,还能进行正常的手臂弯曲动作,刚刚为了避免让沈愈怀疑,霍锐不知道弯了多少次手臂,纱布已经渗出了血迹。
难怪那么疼,压根不是因为被沈愈扯了几下那么简单。
但是好在还没渗透到衣服上,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把衣袖撩上去的一刹那,沈愈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霍锐死死压在他身上护着他的画面,眼眶立马就红了。
玻璃片扎进了霍锐的腿上,到处都是血,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把他的衣服都染湿了。
但是他不记得。
他怎么可以不记得。
他甚至曾经一度以为这个人厌恶自己。
纱布上的那些血迹好像是什么刺一样,一下一下扎在沈愈的大脑皮层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头顶蔓延开。
沈愈抓着霍锐手腕的指骨泛了白。
“怎么弄的”他强忍着头疼问。
神色变得有些苍白。
见他这副模样,霍锐的呼吸一滞,右手立马覆上了沈愈的后脑勺,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似是安慰地摸了摸。
语气有些生硬,比平时温柔了点“我没事。”
沈愈愣愣地任由他把自己往他身边揽,也不挣扎“除了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吗”
霍锐轻哼了声“没了。我看起来像是会被人打得”
话说一半,他见沈愈脸色真的不好,硬生生又把话给咽了进去,低下头亲了亲沈愈冒出了冷汗的额头“就看起来吓人,真的。”
被霍锐这么一反常态的安慰,沈愈的情绪反而更加不对。
“你别哭哭什么哭我不是还好好的在你身边”
“那我以后要是再把你忘记了怎么办啊我我去动手术好不好把血块弄了”
“我不想再忘记了,我怎么可以忘掉那么重要的你”
“好了,愈愈乖一点,没关系,忘记就忘记,你不还是想起来了,不管你有没有忘记,我一直都在”
“我这个腿也就看起来吓人,真的,又不影响我日常生活,我照样能抱你能亲你能睡你。”
“霍锐你能不能闭嘴”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好多好多零碎的片段。
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没事了。”霍锐下巴抵在他的后脑勺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真的没事,就是被人阴了,我也没想着打架,就是去找那群人理论去了。”
他真的是自小没有对谁这么温柔过。
哪怕是年幼时候,他妈妈生病卧床的那段时间,他也总是板着一张脸。
他是个很难情绪外露的人。
沈愈左手还抓着他的左手手腕,右手却抓在他的睡衣领口处,下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低喃了声“有事。”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说没事。
终于听见他开口,霍锐松了口气“有事,有事。”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
沈愈缓过最初的那阵头疼,推开霍锐,抓着他的手臂抬起来盯着看了会儿“打群架”
半晌,霍锐很小声地嗯了声,然后微微偏开了脑袋。
从小到大没这么心虚过。
沈愈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沈愈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是红的,一句话没应,站起来从上铺拿了医药箱放到床沿,然后脱了鞋爬到床上,盘腿坐好了,仿佛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也没有看霍锐的神色,低下头,努力忽视太阳穴时不时传来的突突突的疼,小心翼翼地拆着霍锐手臂上的纱布。
“那你还洗澡”沈愈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心脏的地方隐隐有一阵阵的疼,可能大脑皮层是连着心脏的吧。
他很怕霍锐出什么事情。
如果没有自己的突然出现,这个年纪的霍锐,应该是安全度过的。
都是因为自己。
好多事情都是因为自己。
伤口很长,但是并不深,而且已经上过药了。
沈愈眯了眯眼,等着霍锐给他解释。
重新上药的时候,他下手故意重了点。
霍锐皱了皱眉,低着头看沈愈的头顶。
心底一片柔软。
“太臭了。”霍锐语气似乎还挺嫌弃。
沈愈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还是红的。
霍锐烦躁地舔了舔唇角,第一次这么烦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我去找张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