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国字脸书生眼中崇拜又欣喜的神色,苏苒之不禁沉默下来。
这位书生当真是不知者无畏,他们处境都如此艰难,居然还不怎么焦虑。
不过,苏苒之转念一想,这也说明国字脸书生很信任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精神舒缓起来,就连被困于此的阴霾都仿佛消散了一些。
国字脸书生见苏苒之坐下来,背部向后靠,一条腿曲起来,钝剑懒洋洋的横在她膝盖上。
这是一个比较亲切、舒缓的姿态。
他小声说:“在陈国统一之前,诸侯国各自割据,战火不熄。在下年少时曾携同窗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东西。”
见苏苒之看过来,书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都按照各个地方百姓的指示,走官道、商途等。但偶尔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路过一些深山老林,毒虫见识过一堆,瘴气也偶有接触。”
苏苒之来了兴致。
这也是她从不会自视甚高,小瞧任何一个人的理由。
就算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书生,都曾‘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
书生道:“因为我曾因为吸入太多瘴气,脾胃虚了好几年,大概因为久病成医,一路上借着为诸侯王起草过手谕、圣旨、檄文等机会,去这些诸侯国的藏书阁都拜读了一些关于瘴气形成和如果治愈的古书。”
书生所在的这个时代,还偶尔有修行之人得道成仙、白日飞升的传闻。
各方面术法不仅百花齐放,而且还都比较完善。
当真是百家争鸣,对于学习者来说是最好的时代。
“书上说,瘴气其形成有天然和人为因素,但两者都离不开两个字——阵法。”
书生记忆力很好,虽然不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但将大概解释说了个八/九不离十,“阵法的一个微妙的分支是风水。世人常说有些地方起瘴气后会遇到鬼打墙,怎么走进不去、出不来,其实是在一个位置绕圈。这便是最常见、也是最基本的阵法。至于最极端的……还有些地方风水就适合养尸,尸体在被养的过程中会生出毒瘴,将误入此地的活人毒死,成为尸体养料。当然,这种地方数十年都难得一见。”
苏苒之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头绪。
她直起腰杆儿,双眸定定看着书生,道:“先生请继续。”
“世间阵法高深者,可将数种功效不一的阵法相互叠加,时期五行运转契合,发挥出连环效果。”
这种阵法书籍流落在外的还是比较少,书生能了解到这些已经是极限。
苏苒之见他不再说,便询问道:“既然最基本的阵法会生成瘴气,最极端的阵法也会形成毒瘴。先生的意思是,我在山崖下所看到的瘴气,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玄妙气息,可能是不少阵法叠加,但却因为其联合不算太紧密,才偶尔露出的破绽?”
书生惊呆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眼睛瞪大,抬头纹沟壑深得能夹住苍蝇腿。
书生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眼睛一亮,似是想通什么。
随即他脸色微微发红,声音细若蝇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少侠的推断太有道理了。”
他虽然知道那么多,但要不是苏苒之说到这里,他根本没意识到这还能串起来。
苏苒之:“……”
似乎是因为周遭有些安静,书生更加不好意思,眉间和额头刚平消下去的沟壑又开始不断加深。
这回,他没注意到苏苒之眼眸中再次闪过的一丝熟悉。
苏苒之眨眨眼睛,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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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九刺中拿了些桑落赠予的食物和水,和书生先分着吃了。
随后探头再往下一看,打算一会儿悄悄顺着崖壁下去看看究竟。
结果这一看,出问题了。
苏苒之让书生收拾东西,给他把箱笼装进九刺中,道:“我们得往上走,这瘴气在上升。”
瘴气不同于普通的雾,只要是瘴气,都带一点扰乱人心神、毒害人身体的东西,跟当年她在天问长附近荒山见到骨龙吐出来的气完全不一样。
苏苒之能受得住瘴气侵蚀,但书生身体底子弱,当年不小心走过一处瘴气沟,同窗们发热几日就好起来了。
他自己断断续续咳血几年,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才调养好。
因此,苏苒之拎起书生后颈上的衣服,一手拿着钝剑,直接往外走。
“我们先爬上去。”
她得把书生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还是书生第一回离苏苒之这么近,他老脸一红,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
小命要紧。
不知为什么,苏苒之觉得他分外熟悉。
她说:“如果一会儿上爬过程中遇到危险,你就抱着我的腰,我可能得腾出一只手来自保。”
事急从权,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书生点点头:“是……少侠大恩,无以为报。”
-
苏苒之就这么抓着书生的后领子爬山,书生当真看到自己悬空在崖壁上的时候,才知道怕。
失重、无处攀附的感觉让他手脚发软,心跳剧烈,心想,要是一会儿真遇到什么妖怪了,自己恐怕连抓住少侠逃生都做不到。
大概往上爬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苏苒之看到一个山洞。
她瞳孔一缩,猛的意识到不对劲。
与此同时,瘴气中有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相貌平平,属于放到人堆里找不到的类型,但这会儿却十分从容的站在瘴气中,一点事都没有。
青衣男子面前有一口鼎,鼎下是一束微弱的火苗,看起来好像风一吹都能熄灭一样。
“今儿有四个人,还有两个是大人您要的,全都进了咱们的网,一个都跑不了。”
青衣男子身后的一位劲装汉子道,“我就说早上醒来听到喜鹊叫了,果然是大好事。”
青衣男子神色也有些放松。
另一位劲装汉子不满同伴在主上面前出风头,对他道:“除了主上要的那两个书生之外,剩下的一男一女好像都有点修为,要么就是会点武,咱们还是得小心点,别在小事上翻跟头。”
前面那人见自己的话被堵回来,心生不满,说:“怎么可能,主上的阵法天下第一。他们已经进了网,就算是大罗金仙都逃不掉。咱们只要等着消磨干他们的精力,几日后去抓人便可。”
苏苒之爬进自己看到的山洞,将书生放在地上。
书生看着这有些熟悉的画面,颤颤巍巍憋出来一句话:“少侠,山上的洞好像都长的差不多……”
苏苒之挑眉看着他。
书生快哭了:“这、这是鬼打墙吗?!”
他刚才说过鬼打墙是最基本的阵法,结果自己就遇到了。
苏苒之微微后仰,靠在洞壁上,默认了书生的猜测。
所以,她刚刚看到瘴气上升,其实很可能只是鬼打墙内的另一个小阵法,用来迷惑心神、让人恐慌的。
苏苒之到底年纪还小,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从小到大还没来得及接触阵法。
唯一听说能破除鬼打墙的方法就是话本上看来的——童子尿。
纵然书生说自己都四十多岁了,苏苒之还是不信邪的问了一句:“先生可与人行过夫妻之事?”
国字脸书生瞬间脸色涨红,但因为苏苒之语气太一本正经,他并没觉得唐突,而是憋出三个字回答:“从、从未。”
苏苒之道:“民间传闻中,破解鬼打墙的方法一般是童子尿,先生可愿试一试?”
……
大概一盏茶功夫后,苏苒之从远离洞口的地方跳进来,国字脸书生小声说:“好、好像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