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路要比我家那儿的宽一些。”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天儿终于放晴。
苏苒之好不容易能睁眼正常视物,心情便愉悦起来,话也愈发多了。
她穿着千层底的鞋子踩在被雨水洗刷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深吸一口气,说:“我感觉空气里都透着繁华热闹的感觉。”
秦无眼眸里不自觉闪过一丝笑。
他此前跟李大哥接活儿,来过淮明府一趟,只不过那会儿他根本不会分心顾及周围环境。
他像是一个游离在众人之外的过客,不给这座欣欣向荣的府城留下一丝痕迹。
当然,府城也别想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印象。
这会儿,秦无听了身边小妻子叽叽喳喳的话,倒是有了认真打量这座府城的心思了。
淮明府确实财大气粗,从渡口到外城,沿途尽铺了青石板。
路边是成排的桂树,其叶长且扁圆,面端尖,对生。色泽苍翠。
淘气的孩子哭着央求爹爹给他折一片来吹哨子。
男人好脾气的把小孩抱起来,说:“你自己动手折,总是哭着求爹爹可不好。”
不一会儿,两人身后就响起了用叶片哼出的断断续续的歌谣。
苏苒之拎着裙摆,不自觉的放慢了步伐,慢腾腾的和秦无往前走。
秦无看了眼后面的那对父子,再看看小妻子。
他心念一动,把包袱拎在手里,说:“我背你。”
苏苒之会错了意:“没事的,路面这么干净,不会弄脏衣裙。”
秦无则半蹲在她面前。
他能察觉到小妻子突如其来的伤感情绪。
比倔这件事,苏苒之就没赢过秦无。
她伸手拿了秦无那边的大包袱,背好后,趴在他背上。
秦无依然缓缓地走,听着不远处那有些跑偏但很可爱的曲调。
苏苒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小时候,爹爹也是这么教我的。”
语气温温和和的给她讲道理。
告诉她哭泣、卖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拿。
秦无不会安慰人,但他会绞尽脑汁的思考自己该怎么说。
哪想到苏苒之下一句话就是:“我有时候就寻思着,我这么喜欢爬树,跟他的教导真的分不开。”
毕竟亲爹让她自己动手拿想要的东西。
而苏苒之喜欢吃的柿子都长得高高的,爬到最上面,才能吃到最甜的柿子。
苏苒之补充道:“因为爬柿子树,我从小到大真的没少挨打。”
秦无突然出声:“不该打。”
“嗯?”
“摘柿子没错。”
苏苒之稍带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笑得非常开心。
但她还是得给亲爹正名,不能让秦无觉得自家爹爹很暴力。
她说:“关键那柿子树长在山沟沟里,摔下去就可能得缺胳膊断腿的。”
秦无:“……”那是该揍,换他……他去给小妻子摘好。
过了会儿,两人身后的吹叶子声停了,与此同时响起的则是小孩哭闹的声音。
“我要爹爹抱,不要自己走!”
男人说:“你是个大孩子了,得自己走。”
“不,前面的姐姐比我还大,她也有人背!”
男人:“……”人家相公背娘子跟这一样吗?
苏苒之:“……?”
她发誓,自己听到秦无笑了。
在苏苒之有反应之前,秦无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就背着她走到很前面去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小孩儿看不到两人的背影,哭闹声也就渐渐停止了。
-
与此同时,船家夫妇不断的给卖蓑衣的小贩保证自己此前真的没听过‘刘大善人夜间行船遇仙’的事情。
然后又给人递了些香甜的果子,小心翼翼的打探更为详细的事情经过。
“你说的是,两日之前,刘大善人得到了火槐花?”
小贩吃了人家果子,脸色总算好看许多。
“是啊。我弟说他记得很清楚,就在风浪骤停的那天晚上,刘大善人为了不耽搁船上前来赶考的老爷们,惹了风寒,不顾自己身体都要夜间行船。”
船家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然后怎么得到的火槐花?”
见船家夫妇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小贩脸上终于再次有了表演的欲/望。
“当然是凭空出现的啊,刘大善人说了,他原本手边啥都没有,看了眼前路,再一低头,就看到了那灵药。”
小贩一抬头一低头,学的惟妙惟肖。
“已经病了好些天的刘大善人只觉得此物清香怡人,没多想便吃了下去。哪想到突然间风寒就被驱逐,就算是大晚上,他整个人都精神的不行。画舫上的老爷们闻到槐花香气,纷纷下甲板来一看究竟。这才发现,原来刘大善人周身带的槐香!”
最后,他补充,“这不是神仙显灵,还能是什么?”
船家夫妇讪讪的笑着:“没错,是神仙显灵……”
他们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吃下的火槐花跟刘大善人吃下的,是同一个东西了。
这位大哥说刘大善人病了好几天,偏偏是遇到他们船只那天才得了此灵药。
船家夫妇凑在一起悄悄掰着手指头算:“肯定是咱们船上的两位神仙给刘大善人的。”
不然时间哪会那么赶巧。
船家夫人说:“你之前一直在外面撑船没注意。我可看着呢,那位秦夫人,除了前几天眼睛是睁开的,后面就一直闭着眼睛……”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奇怪,以为夫人有什么眼疾,但也没多想。
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只觉得秦夫人一举一动都仿佛自带韵味。
出尘的不像是凡人。
至于那位秦相公,瞧着话不多,但也不像是普通人。
夫妻俩越想越觉得秦无和苏苒之就是神仙显灵,才能悄无声息的把火槐花送到刘大善人手边。
而且他们还特别心善的在临别前还要给自己两颗……
那边小贩逢人便说火槐花的珍贵之处,船家夫人懊悔不已。
“你当时要不拒绝的那么果断,咱们说不定就有传家宝了,拿回去给儿子吃,指不定他能考上举人呢!”
船家怕老婆,沉闷着不说话。
但他心里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占大便宜,顾好自己的小家,才能一辈子平安顺遂。
他爹当年就是因为贪图便宜,想挣大钱。
最后因为一场水灾,败光了所有家产不说,还丢了自己的命。
捞尸人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腰上还缠着不舍得丢弃的金条。
那会儿船家本人还小,直接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成了讨生活的渔民。
此后,他一生都记得亲娘教的:“不要占便宜。”
就算因此他会错过许多机缘,但那也只是他心甘情愿放弃的。
当个没有野心的人挺好的。
当然,要是真的按照船家夫人的话,把火槐花给小孩子喂了,指不定会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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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和秦无到内城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非紧急情况不容百姓进出。
他们俩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咱们客栈今儿有上等房,一百八十文一晚;中等房,一百二十文一晚。”
小二看着两人的气度和着装,就没介绍下等房。
然而苏苒之摸着怀中所剩无几的碎银,说:“一间你们这里最便宜的房。”
淮明府的物价比上河渡要高出不少,之前他和秦无在上河渡住的中等房只要五十五文,这里翻倍都不止。
现在还仅仅是在外城。
估计内城的物价可能更高。
店小二有些迟疑:“咱们客栈最便宜的房只要七十五文一晚,但那都是单人床。不过,两位如果是夫妻的话,倒也无妨。”
苏苒之:“……”
现在说换成中等房,会不会有点欲盖弥彰?
她跟秦无对视一眼,咬咬牙:“就这间吧。”
店小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没有露出丝毫鄙夷。
他给两人登记好入住后,一边带两人上楼,一边态度一如往常的介绍:“咱们家客栈的价格绝对是整个淮明府内外城最低的,而且咱们客房也是顶顶干净的。明儿还供应早膳,我再给二位送上来。”
说着,他在二楼最靠边的房子停下来:“就是这间了,两位可以先瞧瞧,不满意咱们三楼的也空着。”
苏苒之抬步走进,才发现这房间其实不算小。
毕竟价值七十五文。
里面除了张三尺宽的单人床外,还有一个圆餐桌和两个凳子。
靠窗的地方还有一个及腰高度的案几,上面摆着简单的文房四宝。
小二说:“来咱们这儿住的老爷们基本上都是赶考的,掌柜的心善,就摆了些给大家用。但不能带走。”
他见苏苒之已经确定要住下了,继续说,“如果客官看上咱们的文房四宝,隔壁店里就有的卖,还是咱淮明府最低价。”
苏苒之:“……”不得不说,这生意头脑是真的棒。
夜间,两人洗完澡,苏苒之盘膝坐在床上数钱。
“咱们原本把所有碎银和铜板加起来,不过四百多文而已。现在除去最开始的买饼子、住店、坐船等,现在只剩下两百一十二文。”
仔细算算,三天都要住不起了。
苏苒之说:“不过咱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咱们省着点花,这些钱应该可以支撑到我们找到那个寒潭。再不济,沿途我还能街头卖艺舞剑赚钱呢!咱们一定会有饭吃。”
秦无:“……”
秦无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道阴影,吹灭了烛火,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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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大早退房进内城,店小二有些不可思议:“两位不续住吗?咱们家没多收你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