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和秦无回屋休息,把刘木匠一个鬼留在院子里。
就算苏苒之和秦无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任何术法来禁/锢他,刘木匠也不敢在院中造次。
他在原地安静的站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盆中月影。
第二日一大早,苏苒之起来打扫院子,发现树墩子上又多了几丝血迹。
苏苒之:“……”
树桩底下的刘木匠赶紧解释:“昨晚、昨晚我睹物生情,想到我如果能活着,说不定真能捞到那月影。我很难过,便趴在树墩上哭了一会儿。”
他不曾娶妻、不为任何事分心,就是为了把雕刻技艺练到顶峰。
哪想到,意外永远来得比明天更快。
秦无检查了所有房屋的门窗,把要买的材料记录下来,打算一会儿吃完早饭一起去采购了。
他见苒苒站在树桩前不动了,出声叫她:“苒苒?”
苏苒之让刘木匠打住诉苦的话,她这才发现,鬼啰嗦起来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她重新睁开眼眸,走到秦无那边去给他研墨。
想到白日里秦无看不到刘木匠的鬼魂,自然也听不到他讲话,苏苒之长话短说的概括道:“我刚拿盆儿时看到树桩上的血迹多了些,刘木匠就解释那是因为他昨天大半夜难过的哭了。”
秦无显然非常见多识广,他听闻这些,笔下的动作都不带停顿的。
他说:“一般情况下,鬼是不会哭的。除非真正遇到了伤心事。”
苏苒之想着那血迹斑斑的树桩,说:“……那他得伤心了多少回啊。”
秦无罕见的沉默了一下,说:“让他以后少哭一点,鬼流眼泪是以损失自身道行为代价的。昨日我见他魂魄已经虚化,再这样下去,不消几年,他便能自己把自己哭得魂飞魄散。”
苏苒之:“……”
此前他们不知道树桩的血是刘木匠的眼泪,只当那是不小心溅上去的。
但仔细想想,刘木匠死的时候,树还没被砍,那断面上的血是后来落上去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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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不免猜想这难倒是杀刘木匠之人的布置的。
一点点的消磨他,逼着他自己把自己哭到魂飞魄散吗?
不得不说,苏苒之初见刘木匠的鬼魂,就觉得他很弱。
不过起初他没多想,以为是刘木匠被之前的先生打成这样的。
现在看来,是多愁善感的刘木匠自己哭成这样的。
鬼魂自带的天赋技能便是不需要躯体、可以隐形和穿墙过。
上次苏苒之和秦无从天问长出发,路遇黄秀才一行人。大半夜鬼仙曲卿曳出现给黄秀才送那本遗落在草丛中的论述,除了苏苒之闭目可见外,包括秦无在内的其他人都看不到曲卿曳。
那自然是因为鬼仙有功德加身,修为深厚。
当她不想被人所见时,绝大多数人便看不到她。
之前在天问长,李长老想要看到阴差大人,也是用了符咒的。
实力强横的鬼,自然是想隐形便隐形,想显形便显形。
但刘木匠不一样,他已经弱到快要丧失了自己的天赋技能了。
大晚上苏苒之不需要闭眼都能看到他。
秦无这边也不需要使用任何符咒,便能看清刘木匠的鬼体。
苏苒之想,之前那位传闻被吓疯了的买主,可能就是不小心看到了没有手的刘木匠,才晕厥在地,一病不起。
刘木匠作为鬼的本能是想要杀人的,但他自己又弱到根本侵占不了那买主的身体,等天亮便只能缩回树桩。
可除去本能之外,他那身为人的性格并不想杀人,害怕杀人。
他甚至还知道杀人了要下十八层地狱!
但刘木匠自己不能掌控鬼体,大部分时间又迷迷糊糊,等他恢复神智的时候,那主人可能已经搬走。
他便以为自己作为鬼的本能杀了人,因此而日日害怕要下十八层地狱。
这才有了他最开始见苏苒之来就说的句‘我杀人了’。
她说:“话本中的恶鬼可以借助画皮或者病弱的躯壳来出现在人面前。刘木匠现在却只能直接显露出鬼体,当真是十分虚弱。”
因为,当一个鬼没有任何杀伤力和自我保护能力的时候,才会出现刘木匠现在的情况。
他恐怕连院墙都穿不透。
秦无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把列好的清单拿起来给妻子过目。
他心情挺好的说:“不过,他现在遇到了苒苒。”
从槐树精木文,到鬼仙曲卿曳,甚至还有淮明府城隍爷,最后是狐族的狐十六和狐三一。
秦无是看着苒苒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虽然她嘴上没说,但秦无能感觉到她的处事理念——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能帮到的时候,苏苒之积极入世;没有能力帮到城隍爷时,她也很豁达的出世。
这要是放在三百年前诸侯争霸的时期,应当是贯彻了儒家的入世和道家的出世思想,这同样也是那时期圣人所追求的境界。
苏苒之并不知晓秦无已经想到了‘圣人’,她眉眼弯弯,说:“既然遇到了,那便是缘分。”
能帮则帮。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共能遇到多少‘缘分’?
更别提是因为刘木匠这户院子才能如此便宜,她定不会置之不理。
秦无此前把修行之人‘出世’的态度贯彻到极致,直到他跟着苒苒入世后,才发现红尘并不是传闻中那样会‘祸乱道心’的存在。
反而充斥着无数市井气和人气。
在红尘中,摒弃贪嗔痴,再分辨个中善恶、是非曲直,才是炼心。
秦无想,苒苒的修仙之路,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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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一起出门继续去李老爷子的摊子吃早饭。
老爷子正好刚煎出一锅包子,他站起来招呼着两人:“仙……”
苏苒之笑着说:“李老爷子,我夫君姓秦,我姓苏,以后我们会在此定居,大家不必如此见外。”
老爷子当即改了口:“秦先生、苏先生。还跟昨日一样吗?”
秦无说:“不用阳春面了,三笼包子。”
“好嘞。”
他们俩见李老爷子无碍后,彻底放下心,吃完后给了六文,便去木匠铺买材料。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卖餐食的摊位可能多一点,但这种木匠铺却只有两家。
苏苒之去的是昨日看到雕工精湛梳妆盒的那家。
今儿他们进去的时候掌柜不在,伙计热情的招待着。
苏苒之看向博古架,已经没了那梳妆盒的踪迹。
她今早出门前特意仔细查看了一下各间房屋,虽然大部分雕刻已被人刻意毁去,但她还是在窗户一角的雕刻中找到些残余花纹。
与梳妆盒上的看起来很是相似。
一个人同一时期的作品手法有些雷同并不罕见。
苏苒之大概能确定,梳妆盒出自刘木匠之手,那店主与他恐怕关系匪浅。
猜测归猜测,刘木匠的事情左右得等一月之后才能解决。
苏苒之现在还是按照秦无些的清单,买木材回去,把被虫蛀了的门窗重做一遍。
伙计听了他们的要求后有些惊讶:“两位客官只买木材和工具吗?”
他赶紧说,“我们店里有老师傅,您只需要量好尺寸,老师傅便能给您做好。咱们镇上的人家大多都在我们店里做门窗。”
苏苒之说:“不用了,我家里人也会做,买些材料即可。”
他们买的是那种比较厚重、结实的木材,价格不低。
后来伙计问了一下住址,等下午到货后会直接送上门。
苏苒之说:“东叁玖户宅院。”
伙计听后没多大反应,应声:“好嘞,未时送到,您看成吗?”
“成。”
两人走后,老师傅才把伙计叫到后面去:“东叁玖户啊,你疯了吗?那里你也敢送?”
伙计不是本镇人,是隔壁村子里来当学徒的。
他第一反应不知道东叁玖户实属正常,这会儿被师傅点醒,才晓得那是鬼宅,一阵后怕。
“那、那我送到路口。”
老师傅道:“无事,我与你一到去送,刚刚客人在外我不好出来说。”
“多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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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和秦无回去后,开始练习凝水诀的释放——
用凝水诀先把充满灰尘和蛛网屋子的墙面浸一丝丝水,这样好歹人进去后不会觉得呛,然后再用扫帚把蛛网扫下来。
至于那些颜色比较黑的地方,可以用一小缕一小缕的的水冲刷。
苏苒之心想,确实如秦无所说,这是个修炼凝水诀的好时机。
精准度和控制力都能练习到。
况且,这可是直接在自家屋墙上动作,苏苒之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有那么一瞬间,苏苒之觉得秦无可真是一个严厉的老师。
秦无站在门口看着,会在苏苒之水放多了的时候,用炎火诀飞快的把那些水份烧干蒸发。
毕竟这是自家屋子,他也很珍惜。
一个上午过去,四间屋子、一间厨房都被打扫干净,只等着更换门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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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午饭在外面下了馆子,回来时候,正好遇到送木材和工具的伙计。
伙计拉着一个架子车,后面跟了位手上茧子很厚的中年人。
伙计赶紧给苏苒之和秦无打招呼:“两位客官,这是咱们给您挑好的材料。只是,我们送到巷子口成吗?距离您家不到三丈了……”
苏苒之颔首:“可以。”
“多谢客官体谅,我听说那宅院有些邪门,不过有二位仙长在,定能逢凶化吉。”
身后老师傅皱眉:“邪门什么?别听人瞎说。之前老刘住一直都好好的。老刘脾气那么好,就算是化鬼了也不会杀人。”
苏苒之稍微挑了挑眉,她怎么感觉这话是在吓唬她,让她和秦无搬走呢?
苏苒之笑了笑,问:“您知道他成了鬼?”
老师傅:“……”
老师傅梗了一下,避重就轻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刘不会害人,您二位住进去这不是没事吗?”
苏苒之没再应声。
那老师傅讪讪的看了她一眼,没敢再说话。
苏苒之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看法——恐怕这家铺子掌柜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位大师傅才对。
伙计卸货的声音有些大,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
恰好看到这位老师傅在,熟稔的打招呼:“你怎么来了,咱们也太久没见了吧。”
“我来帮徒弟送货,铺子里还有事,我先走了。”竟是一刻都不愿再多留。
苏苒之看着他几乎是跑走的背影,问邻居:“他是刘木匠之前这户院子的主人吗,住了多久?”
“他是,而且,他跟我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邻居了。之前院子里有一课老高的树,就是他养大的。”
苏苒之点头道谢。
伙计这边卸完了货,苏苒之单手拿起一块最厚重的木板,秦无又给她另一只手递了一摞小的。
苏苒之拿起来就往家里走,腰都不带弯一下的。
伙计一脸惊呆的看着这一幕:“……”那块最大的木板他抬都抬不动,刚刚是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