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时从来不敢坐过山车,她胆子太小,玩激流勇进都会吓得一顿狂叫,搞得身边同学哈哈大笑。
可她此刻在坠落般飞行着。
她被一条龙接住了。
整个世界好像骤然静止十余秒,然后颠倒反转,天空在下,古城在上。
她怔怔地抱紧碧龙脖颈,掌心贴紧坚硬龙鳞微微用力,分不清此刻谁为谁传递体温。
幼时坐船到溯海中央的熟悉气味再一次出现,仿佛贯穿过去与未来的神经。
碧龙清嗥一声,引颈扬爪飞向更高处。
它飞翔之处,地面上的八仙城犹如潮水般震惊扬首。
“是溯海龙王——?”
“他居然背着一个女孩?她是谁?!”
“龙王现身了,快拜一拜啊!!”
“我的天,是真龙,真龙出世了——?!”
碧龙一卷身腾云,身后数十条龙筝无一不长鸣相随,追逐着他盘旋高飞。
它们是金绫竹骨做成的风筝,亦是万人敬仰的龙影。
而他是蛰伏隐世的真龙,鳞如玉,爪如钩。
蒲小时这一秒没法思考更多,在穿行过云雾风霞时如同浸在飞雪里,头发丝脸颊和手臂都一阵冰凉。
她不得不抱紧他的脖颈,又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又忍不住看他此刻的样子。
碧鳞白腹四爪,长须竟有种半透明般的琉璃质感。
成百上千枚龙鳞好似战甲,在晴空烈阳的映照下焕光生辉,折射出人间一切颜色。
是大海魂魄,是江河肌骨。
她此刻哪怕只看见他的头颅与脖颈,就已经震慑到呼吸再一次暂停。
□□凡胎的俊美清润,不及碧龙本尊的千万分之一。
碧龙带着她一路飞出八仙城,离开时短暂回首望了一眼阵列如溪流川河的许多龙筝。
金红白墨的风筝哀伤长鸣,舍不得他的气息与存在,竭力留他再多待几刻。
他回鸣一声,倏然隐去。
再醒来的时候,权哲已经抄起书包木剑跑路,识趣避开真龙驾临。
蒲小时一睡十五个小时,再起身时四肢酸疼地像刚跑了三公里,疼得叫了一声。
糟了,今天还要上课。
她居然清晰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短暂窥见的须臾几眼。
“敖珀——”蒲小时一回过神,顾不上换掉睡衣再出去,光着脚就往外跑:“敖珀?!”
少年喝了口水,瞥向她道:“还有二十分钟上课,走了。”
“……!!!”
蒲小时扭头就跑,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她回房间脱下睡衣,一枚白银鱼铃从袖中滑了出来。
——是那个铃铛!!
少女瞳眸一缩,双手捧着那尾冰凉锦鲤,很小心地摸了摸又晃了晃。
梦里它得了龙仙亲眷,生出灵识以后能摇头摆尾虚空游曳,比寻常小鱼还要灵动鲜活。
可此刻铃铛便只是铃铛。
鱼眼鱼尾一共嵌了三枚铃铛,摇一摇还有轻响。
蒲小时生怕敖珀又跑去哪‘奥数竞赛’,两三下换好衣服拿起书包就往外跑。
“敖珀,它——我把它给你吧?!”
少年等在门口,掌心一翻便是一缕绯红发带。
“你忘记扎头发了。”
蒲小时伸手接过,脸上又有点发烫。
她没有收过男孩子送的贴身礼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发带触感像冰凉的水,系好以后大脑清明一片,四肢疼痛感也消除好多。
蒲小时还记挂着铃铛的事:“这个怎么办?”
“这是溯海敖家给你的礼物。”他温和道:“收下吧。”
她犹豫再三,把铃铛放在校服内袋里拉好拉链,决定以后都随身带着。
先前他好像说过,锦鲤铃无论神仙凡人,一辈子只能摇出三次。
红色,金色,白色,黑色……
她其实挺想试试自己会碰到什么。
敖珀拿起钥匙,等蒲小时收拾好以后两人再一起下楼,慢慢往学校走。
此刻是下午一点四十,街道热闹喧杂。
小白领们坐在冰饮店里笑着吃芒果班戟,老人抱着小孩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三四个快递员骑着电摩托一掠而过,盒饭的气味同马达声一同弥散。
人间诸事平和,无事发生。
蒲小时和敖珀并肩缓缓地走,突然就有种约会般的怦然心跳。
她自己说不出为什么心跳是在现在,而不是被他背着在晴空云海里穿行的那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