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正趴柜台打着瞌睡,一恍神吓一跳,以为砸场子的来了。
“小孩儿啊?”她匆匆捋两下刘海,语气不算欢迎:“买什么啊?”
蒲小时跟着敖珀左右看,感觉这地方没什么稀奇。
左边五斗柜供着十几尊玉佛玉观音,看着颜色鲜艳光泽温润,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这都靠树脂脱模成批出厂。
右边跟外面那些小摊位没什么两样,价格标着十五二十,最高不过三百,山核桃玉镇纸金刚菩提珠什么都有。
敖珀张开手心,俯身在这上面一一扫过去。
老板娘见惯不惯,以为他也是那类不买东西还喜欢装逼的客人。
“这个,”他拿起一个巴掌大的三层小木盒,随意摆弄前后,还拉开看了看:“多少钱,我买了。”
“送小姑娘的?”老板娘终于露出他们进店以来第一个笑容,起身就推销道:“这小盒子可方便了,给你朋友装耳钉项链小戒指,都方便的,我也不多收,三十怎么样?”
权哲刚好这时候进来给他们递水,闻声道:“这东西你要他们三十?!”
敖珀钱包都掏出来了,略诧异的停住。
“老板,这小木盒统共造价不过几毛钱,”权同学伶牙俐齿道:“木板是人工合成板,拼接口都不整齐,拿回家玩两三天就坏了,收三十不合适吧?”
老板娘脸色不太好看:“不想买就出去。”
“别啊,”权哲上前一步道:“您别看着我这两朋友是外地人,买个小纪念品就讹一把,这样,一口价,八块,不多您不少您,成不成?”
敖珀很配合地拿了张五块出来,掏了两下掌心刚好三个钢镚儿。
“……行吧。”女人接了钱,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是看你们来玩,才要这么低,这东西可好了。”
“好嘞,谢谢啦。”
再出店门时,其他两人也围了过来。
“买到什么啦?”
“这么袖珍啊,看着像个小柜子?”
少年取出抽屉,一倾角度让里头的东西滚了出来。
绿豆大的褐红小珠子落在掌心里,滴溜溜打了个转。
他垂眸一笑,尾音微扬。
“捡到宝了。”
这玩意儿实在太不起眼。
要说是玛瑙红玉吧,单是这么丁点大,成色再好也卖不了多少钱。
敖珀并不避讳,把小珠子拿给他们传看,只叮嘱不要弄丢了。
权哲不太喜欢这东西的气息,摇摇手不肯接。
其他两人看来看去,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常先一皱眉,又用指头捻着珠子在太阳光底下看,不确定道:“这难道是蜈蚣珠?”
敖珀笑起来:“你也知道这个?”
“大概知道一点,”大常表情凝重道:“我小叔原本家庭美满,日子过得很幸福,后来他迷上赌钱……还花大价钱买过这个。”
结果被懂行的点破,说他花大几万请回来的珠子,其实就是个塑料制品。
“这儿太阳大,我们找个冷饮店坐着聊。”
敖珀语文成绩很好,聊起古代传说时侃侃而谈,朋友们也不会多想。
“在明朝万历年间,江苏武进附近有一座桥,游人但凡在桥面上多呆一会儿,往往都会得病而死。”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意识到这个桥不对劲,都特别害怕。”
“有一天,几个胡人过来玩时发觉有毒虫盘踞在桥下,就用铁丝搭了一只笼子搁在桥底下,表面用柔软丝锦盖好,还放上一只蒸熟的鸡,其实在底下藏了一个机关。”
“到了夜里,毒虫再次翻卷而来,爬进笼子时百足同振,听起来很骇人。”
“天亮时再打开一看,笼子里盘了一条长达数丈的大蜈蚣,百足由丝锦缠住,不得挣扎。”
“胡人用刀剖开它的头,取出一颗巨大的明珠,再一一切开百足,竟然每只脚都藏了一只珠,凑在一起刚好一百零一颗。”
路筠怕虫子,先前拿来看了一眼就快速递给权哲,这会儿听得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这颗也是类似的?”蒲小时问道。
“像故事里的那种,算是上千年才有的道行,修道的人拿了它的首珠,能看见墙壁另一侧的东西。”
敖珀把深红虫珠放进兜里,随意道:“普通蜈蚣在山谷瘴气里待久了,一样可以凝出虫珠,在东南亚那边很常见。”
这种虫珠类似于动物界的舍利子,在山猪、水牛、黑狗等动物身上也很常见。
既可以用来驱邪治病,也可以用来招财助运。
“不过,”大常趴在旁边盯着珠子道:“我当时听我小叔叔说,这种珠子都有一个密码锁一样的咒语,只有知道咒语才能使用,咱们捡漏着真宝贝,不成还是不成啊。”
权哲没见识过这情况:“我找我师父问问?”
“不用,”敖珀气定神闲道:“小时做个梦就知道了。”
他兜里的小脑袋也跟着点点头。
四人齐齐看向蒲小时。
蒲小时努力配合他的演出:“我今晚……早点睡。”
夜里再一睁眼,她又站在屋顶上。
路边有大卡车和水泥车呼啸而过,巨大引擎沉重轰响。
少年坐在边沿看着城市夜景,随手摘了一枚白蜡树叶。
然后把叶子递给了坐在一旁的小不点糯糯。
小鼬鼠如人类般用竖着坐在旁边,两只小脚还翘在空中,很自然地接过了叶子。
然后像吹口琴一样,双爪捧着白蜡树叶吹起曲子。
旋律简单到只有三四个音节,声音清越贯耳,随夜风一起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蒲小时缓步走过去,少年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和她一起在月光下听小鼬鼠吹树叶。
乐音飘忽不定,走走停停。
有时候气不够了,它还得喘一大口气再继续吹。
街道被路灯照得堂亮,偶尔有流浪猫狗出现在十字路口,无视红绿灯飞快窜走。
蒲小时在遇到敖珀以前,很少以这样的惬意方式感受过夜晚。
她的生活确实一成不变,早起上课,晚自习回来就没多少时间了。
写写作业,玩玩手机,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现在,她的身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灵魂却在夜空下自由自在的游荡。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糯糯突然用爪子一抹嘴,把叶子放在了旁边。
冥冥中传来窸窣响动。
有百足虫如游蛇般蜿蜒而来,在黑暗中支起前身,犹豫着不敢靠近他们。
少年看向它,并不言语,手边的小跟班又尖利叽了一声。
蒲小时意识到虫珠的主人过来了,本能往后躲了几寸。
那蜈蚣观望半晌,还是再度伏在地上攀爬过来,一节节暴露在月光之下。
当真是一条黑金相间的大蜈蚣,延展开得有一米多长,搞不好能吃掉小水蛇。
哪怕它接近的是敖珀,蒲小时躲在后面也已经头皮背脊全身一块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蜈蚣也提防着他们的用意,并没有贸然凑很近,保持了两三米的距离。
小白鼬往前蹦了几步,竖起身子叽叽几声,像是在交涉。
少年姿势不变,从容道:“用完了就还你。”
糯糯翻译官跟着长叽一声。
黑金蜈蚣盯着他掌心的深红虫珠,有些舍不得答应,又忌惮敖珀身边的小白鼬。
它扭动身子原地盘旋几圈,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发出轮胎摩擦时的窸窣声音。
小白鼬有样学样,昂头看着敖珀学了几声。
“它说一周只能用一次,每次二十分钟以内。”敖珀会意道:“辛苦了,回头见。”
蜈蚣又盯了许久他掌心的红珠,一旋身蠕动百足游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