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成为了很有仪式感的事情。
不是狼狈一天里如释重负的一次终结,也不是玩手机还意犹未尽时的强制收尾。
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蒲小时依旧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有时候白天里发生的奇异事件太多,也需要絮絮叨叨地写很久。
她再睁开眼时,敖珀就坐在窗外的云里。
“来了,”蒲小时快步飘过去,噗通掉进软乎乎的云朵里:“还是去八仙城吗?”
敖珀略一摇头,示意云彩带着他们向东方去。
“去东海。”
琼城临海,但因为城市发展繁荣,就算开车也至少要半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海边。
不过海的观赏性也不算强。
虽然语文课本里动辄一句‘碧蓝的大海’,蒲小时看到的海却是褐灰色。
似乎往中心瞥很久才能看到一点点蓝色,沙滩旁边潮起潮落,都是深浅不一的晦暗波浪,并不诗意。
飘云就好像一团泛着水汽的柳絮。
他们乘风向海,临近大海边缘时敖珀长袖一挥,两人便立在薄雾之上。
蒲小时转头看向远方,只看得清天际弯月,其他一切都隐在夜岚海雾里,连城市道路的橙色灯光也被挂了层毛玻璃般的滤镜,线条模糊。
敖珀原本想当着她的面变回原型,又有些脸红,低声道:“你先背对着我,不要转过来。”
蒲小时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正出神望着夜色里浮岛般的城市,耳后传来疾迅风声。
风里夹着潮湿海汽,呼啸似号角般绵远。
她披着的鱼姬长袍一瞬被鼓起双袖,裙摆不住翻动拍打,像突然盛开的花。
蒲小时听见身后山呼海啸般的动静,好奇的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偏偏她是凡人得守着规矩,悄悄瞥一眼都不敢。
正胡思乱想着,她后颈突然被隔着斗篷叼了起来,一晃就甩到龙背上。
少女瞳眸一刹缩小,她刚伸手抱紧他的脖颈,就紧跟着沉入深海千里。
整个世界的光影黑白再次颠倒,空间都好像不复存在。
她抱着龙颈在深海里穿梭向前,长串气泡如无数串珍珠项链,断续着向高处飘散。
刘海碎发全都飘散张开,帽檐的鱼鳍也随着波浪摇摆。
一瓯月影犹如揉碎的金箔,摇乱海底珊瑚光华,美不胜收。
白腹碧鳞的游龙清嗥一声,无数游鱼海豚鲸鲨自发退避让路,好似浮动山墙应声而开。
激流再度卷来,他顺势翻卷,带着她在海中好似飞鸟腾风。
龙鳞冰凉剔透如青绿宝石,每一枚都瑰丽不群。
她甚至不敢多碰他,双臂抱紧着呼吸屏住,只听得见双耳有气泡声和鲸鸣忽近忽远。
长龙似利箭般贯游过海,突然又纵身一跃,再度出水。
玉白气雾缭绕腾起,山岳巍峨绵延百里。
蒲小时心里一惊,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人间的奇景。
寻常山峦都是青石黄土,松柏碧枝妆饰一二便已游人遍布。
可这座海上仙山……每一寸山石都是上等的羊脂美玉,高耸入云直达天幕,壮丽到让人心生畏惧。
她太清楚自己不属于这样的缥缈地带,现下仰着头小心翼翼地多看几眼,血液神经都在跟着战栗。
现在还是深夜,这里都这样漂亮。
如果晴日照彻,恐怕更有云海如瀑,山魂如玉髓。
敖珀旋身幻回人身,用手一理冠带前襟,龙角泛着海光。
“这里是瀛洲。”他领着她缓步向前,熟稔道:“海上有五山,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
蒲小时躲在他的袖子旁边,小心翼翼看那些月光下温润生辉的玉石山脉。
“我真的能来这儿吗。”
“方壶、瀛洲、蓬莱被修行人造访过许多次,不过还有两座山已经隐去,我也就见过几次。”敖珀发觉蒲小时神情拘束,温和道:“你身上有我的信物,这里的灵兽不会攻击你。”
蒲小时:“……!!”
还有灵兽!!!
她一侧头,刚好瞧见有白鹿白兔在泉边喝水吃草。
高山上有白鹤白雁盘旋而过,池子里养得竟也是尽是白鲤鱼。
“瀛洲就是这样,”敖珀笑道:“所有生灵生来纯缟,轩台装点皆是金玉。”
“有不少修仙悟道的人定居在这里,只不过这里山高水远,难得碰到。”
两人从萤红色芦苇里顺着小径往前,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祭台前。
这里像极了太和殿的布置,前廷广阔由汉白玉服帖铺就,香炉供台都有信徒每日扫洒,不染尘埃草叶。
蒲小时识读匾额上的三个古字:“玄……鸟……台?”
“嗯。”少年一撩长袍,跪在九足鼎前:“你是凡人,暂时还没有进殿敬香的资格,我陪你一起在这跪拜。”
蒲小时快速应下,学着他的样子跪在旁边。
“要摘帽子。”他拎着鱼鳍把帽檐摘下来:“以后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