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爬上小彩云的时候,蒲小时忍不住伸手摸肚子。
也可能不在肚子里。她顺着胸骨往上摸,还戳了戳自己的喉管。
如果我灵体里藏了一把琴,走路怎么听不见叮当乱响呢。
土地公公驭云向北,瞥见小姑娘双手握着喉咙一头雾水,招手道:“听不见琴音的,你晃动两下顶多听见空弦响。”
权哲抱着拂尘坐在旁边一脸遗憾。
蒲小时看他:“你好像很惋惜的样子。”
“遇到你以前,”大男孩慢吞吞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主角。”
他生活在现代都市里,亲爹兼任公司职员和正一派道士的双重身份,自己阴差阳错和黄师父结缘,白天上学晚上出窍,是标准的主角命。
毕竟听黄师父说,去过八仙城的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他应该算天资不错。
可是蒲小时!!她不光认识龙王,还给人家当房东!!
当房东就算了,居然成功去三月塔里拿回了锦鲤铃!!
而且一晃锦鲤铃就出了三花同色!!
松风寒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竟然也在她灵体里头!!!
随便对比一下都能甩他十八条街!!!
蒲小时大概能共情这位同学的挫败心理,拍拍肩膀道:“习惯就好。”
权哲:“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小彩云突然一沉,像是想要避开什么邪风。
土地公公喝了一声,抬袖挡住他们两:“你们躲在我背后,那边又打起来了,小心!”
话音未落,双头怪鸟高嘶长鸣着天际俯冲下来,利爪如棘刺般一张开六趾。
蒲小时躲在老爷爷身后看去,发觉夜色里有墨影在追逐它上下翻飞。
“是城隍爷在杀妖,”权哲惊诧道:“他今天连紫毫都祭出来了?!”
四五只似鹰似鱼的怪鸟盘旋乱飞,惊诧到羽毛都落叶般簌簌飘落,还有更多灰白深黑的鬼影瘴气也在慌不择路地逃窜,间或发出汽笛般的悲鸣声。
蒲小时左右看了一整圈都没找着城隍爷春申君的位置,权哲伸手往头顶一指:“这儿呢,往上看!”
听着有好几分迷弟口吻。
蒲小时双手紧抓老爷爷袍角生怕从云上掉下去,屏住呼吸往上看,终于望见身着朱红长袍的春申君。
后者仍飘逸从容如战国旧影,手中多了一柄麟管紫毫笔,点画挥批之时墨迹犹如落入清水般快速舒展四散,似芒刺乘风飞去追剿妖鬼。
他的手下也紧持不同法器,在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像是要把满城恶鬼都圈笼至此一笔诛杀。
蒲小时道行有限,此刻在敏感状态感官被更进一步激发。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双手。
头顶的发带,手腕的珊瑚,原来一直都在散发着一种宁和又稳定的气息,自上而下如蛋壳般把她圈拢住,是来自龙族的坚定保护。
蒲小时一会儿看得见绯红的浅薄痕迹,一会儿又什么都看不见,灵识仍旧不够通透。
高处鏖战的人马顾不上招呼他们三个,还在夜色里乘胜追击,墨色飞溅地到处都是又瞬间重组归拢,指引着麾下随从奔赴左右。
权哲看得入迷,抱着拂尘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上去干架。
土地公公瞧见地上有个女人深夜里抱着孩子出去看病,叮嘱了两声下去拦人。
“你们两在这呆着,不要乱动。”
深夜里鬼魅出没,她们这时候出门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一恍神可能母女两都会没命。
掉进水里,失足坠落,急病加重,路遇歹人,小概率事件的可能性被无限放大,实在太危险。
土地老爷爷刚一下去,狂风登即卷着飞叶撞得女人往后连退好几步,弄得她差点摔倒。
恰在这时大卡车从视觉盲区飞驰而来,雪亮车灯晃得人眼睛都要瞎掉。
“好险,”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直抚胸口,冷汗都下来了:“差一点就……”
春申君瞧着战事已到收尾阶段,墨笔一收乘云向下,靠近两个年轻人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语气里虽然没有责怪,但也暗含着他们不该夜游的意思。
权哲忙不迭躬身行礼,解释道:“是土地爷爷带我们过来的,蒲小时她……她灵体里藏了一把琴,爷爷说是松风寒。”
“松风寒?”春申君皱眉打量:“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完全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对,怎么会……”
蒲小时绕着云端走了一小圈。
城隍爷脸色随之一变:“还真有,这琴怎么藏进你灵体里了?”
“我也不知道,”蒲小时左右扭身:“藏哪儿了?”
“在这里。”春申君示意她看腰侧位置:“而且一般情况取不出来。”
这琴是用术法藏进去的,想要再取出来,只有三种法子。
要么让施术者亲自来取,要么用能应和的异器把它引出来。
最极端也最常见的一种,是毁椟拿珠。
此刻护卫们已经在三三两两的清理现场妖尸残肢,乌鸦盘旋嚎叫不断,偶尔还有蝙蝠飞过。
两人一神坐在云端看了一会儿,蒲小时一直用双手捂着侧腹,又有点心疼肾又有点心疼腰。
也不知道灵界有没有外科手术这种东西……
土地爷爷陪着母女两抵达医院以后才折返回来,看见春申君也过来了,拄着桃木拐杖行了个礼。
再抬起头时哈了声:“小龙王爷也来了?好久不见啊。”
蒲小时猛一回头:“诶?!”
敖珀就站在他们身后,负手背立道:“两位辛苦了,我先带小时回家。”
城隍爷略一点头:“小时,琴的事你跟他多商量几回,还是想法子取出来比较安全。”
蒲小时从一朵云跳到另一朵云上,还记得挥挥手跟他们几个道别。
敖珀调转方向往回飞,风淡云轻不多说话。
小时站在他的身边,忽然觉得他又长高了好些。
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侧脸,下颌线修长漂亮。
“那个,”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变成龙飞回来。”
“写了张符。”敖珀淡淡道:“原身平时不该现世,太草率了。”
蒲小时嗯了一声,也沉默了起来。
她再见到他,突然觉得两人距离好像拉开了许多。
明明在分开前不是这样。
她有十几天没看见他了,期末考试都是一个人复习再一个人考试,工厂、仓库、家里、学校,有好多事可以聊。
怎么一见面冷冰冰的,笑都不笑一下了?
虽然两人生疏着,但小白鼬一冒出来就跳到小时身上,亲亲热热地蹭她脸颊。
“糯糯!”蒲小时惊喜道:“想我没有,你都变瘦了!”
“叽!”
糯糯无比流畅地滑上她手腕,像年糕般拉伸扭转,在她指间手腕窜来窜去。
“我书桌前面的香水柠檬还有两颗,你记得来吃!”
“叽!”
敖珀瞥向他们两,半晌道:“饿了吗?”
“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