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太平日子过了快一年,我都有些怀念以往的风波了。还以为那魔宗有多厉害呢,没想到只玄尘道君一人便荡平了整个魔界,道君真不愧是我修真界第一人。”
“现在要叫仙君了,不能叫道君啦。”另一人说,“平魔宗的时候玄尘仙君就是渡劫后期修为了,如今青玄宗封山,玄灵道君和玄尘仙君都闭关了,想来两位大能如今已经有了大突破,我刚还看见附近有雷云滚滚,估计我们很快就可以亲眼见证仙君飞升了!”
陆沉音听了这话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小二迎上来问她需要什么,她才抿了抿唇说:“来壶茶,随便上几个菜吧。”
小二笑着将她迎进去,陆沉音选了个距离方才说话的修士比较近的地方,坐下之后便低着头听他们聊天。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看我这嘴。”最开始说话的人叹了口气,“要我说,玄尘仙君真的天生便是要飞升的,他连自己的徒弟都能杀了证道,换做是我们,还真不一定下得了手。”
“你还敢提那件事?”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可别乱说的李道友,你这话要是被青玄宗的弟子听见,可是要被教训的。”
李道友忙道:“这不是青玄宗封山,山上弟子下不来,山下的人也上不去,我才说两句嘛。”
有这个前提在,提醒李道友的人也琢磨了一下说:“你这话也对,不过我觉得,若我可以有玄尘道君的高度,能短短五百余年就修到渡劫期,还算到自己的劫应在哪里,我也会选择诱自己的徒弟犯禁,然后再杀了她证道,毕竟对我等修士而言,飞升才是最重要的。”
有个女修听到这有些不满,插话道:“这位道友的话恕我不能赞同,难道仙君那位弟子就是为了让他成功渡劫才出生的吗?人家也是有父有母的人,就这样为了别人渡劫而被诱导,最后失了性命不说,还要被如此非议,实在……实在没有道理!”
李道友看了对方一眼道:“怎么没有道理?万一那人真的是应劫而生的呢?天道的安排又岂是我们这些寻常修士可以窥探的,万事万物自有它的道理,既然这样发展了,肯定就是本该如此。再说了,那女子若是把控得住自己,又哪里会犯禁?说到底还不是她道心不坚所致。”
“你!……你们这些男人,出了什么事永远都是怪到女人身上,要我说,玄尘仙君就是个负心汉!哪里配得上那么多赞誉,他……”
女修话还没说完就被同行的一位老者拉走了,她这话太不符合当今的论调了,虽然应该也有不少人跟她一样想法,但大家都默契地不说出来,她说出来了,可就不合群了。
陆沉音看着那女修被带走,看着其他修士们抿唇唏嘘,脸色越来越难看。
朝露有点担心她:“你没事吧?”
陆沉音笑了笑,低声说:“原来师父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原来,他说是他故意引诱了她,是他想要渡劫,所以才有了后面背伦的事。
陆沉音垂下眼,嘴角始终挂着笑,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其他人只能看到她不断颤动的眼睫。
她想了很多,想到如今青玄宗竟然封山了,师父和掌门都闭关了,魔宗也被师父一个人单枪匹马给剿灭了,那现在应该是整个修真界最太平的时候了吧?
师父曾经说过,杀了魔尊,他会立刻来找她,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
陆沉音再也忍不住,丢了一块灵石在桌上,拿着朝露匆匆走了。
出了客栈,她顾不上别人的眼光,直接御剑而去,她身后的客栈内,方才说话的修士们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我刚刚感觉那女修身上威压极大,该不会是位元婴老祖吧?”
“元婴?你小看人家了!据我估计,化神应该都有了!”
“真是了不起……”
陆沉音心急如焚,她用最快的速度御剑赶往青玄宗山下,她如今没有身份玉牌,不能使用宗门传送阵法,只能靠御剑过去。
等她终于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到了这里,她再着急也没用了,抬头看着被淡蓝色结界包围的巍峨仙宗,它和她离开时一样,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这山上有她最爱的人,那个说一旦杀了魔尊,就立刻去找她的男人。
陆沉音往前走,想要上山,但封山结界直接将她赶了出来。
低头看看腰间,她没有宗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是进不去的。
她心里清楚,可她还是无法死心,她一次又一次想要闯入,结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弹开。
十几次后,陆沉音已经浑身都是伤了。
青玄宗是屹立修真界数千年,这里的封山结界又岂是她化神期修为可以闯入的。
陆沉音倒在地上,望着那坚不可摧的结界,她忍不住爬过去,使劲捶着结界,哽咽地喊着“师父”。
青玄宗内,青玄峰上,无音殿被玄灵道君的结界包围,宿修宁躺在正殿的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平稳。
他一动不动,已经以这种状态沉睡了近一年。
嘉容楼主从来到青玄宗便一直没离开,只为替宿修宁疗伤。
这会儿夜深了,嘉容楼主离开了正殿去休息,而躺在床上近一年没有反应的宿修宁,平放一侧的手指缓缓动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
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他依然没有醒过来。
陆沉音在青玄宗山下哭了很久,喊了很久,可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青玄宗封了山,修生养息,所有弟子几乎都闭关了,陆沉音哪怕哭坏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一眼,为她打开结界。
对他们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了快一年的人了,如今突然出现,恐怕还会引起恐慌。
陆沉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好像绝望到了极点,无力到了极点,她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人也昏迷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靠在一棵树上,她头很疼,听见朝露激动地说:“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陆沉音低头看看自己,满身脏污,狼狈得很。
“你把我带到这的?”
朝露说:“天亮了,你在那里有些危险,所以我把你带到了这里。”它犹犹豫豫地说,“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如今青玄宗封山,玄尘道君……啊不,玄尘仙君闭关了,他肯定是不会出来的,你也进不去,不如……你先找个地方修炼,回我们之前在的竹屋也可以,说不定他闭关出来就来找你了呢?”
陆沉音听了它的话点点头,却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她爬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青玄宗的方向,决定在宗门附近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来,一边修炼,一边等青玄宗打开封山结界。
朝露见她没再执迷着回去,轻轻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呆在她手里,跟着她去了附近的镇上。
陆沉音意识混乱地随便找了间客栈,本想开个房间长住下,谁知还不等她开口,客栈里就乱了。
“是魔修!这里竟然有魔宗余孽!他们好大的胆子!”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所有住店修士都拿出了武器,陆沉音看了一眼,注意到其中似乎有流离谷弟子。
她又看袭击他们的人,果然,熟悉的魔气和熟悉的行事风格,的确是魔宗余孽。
这些魔修修为都不低,最高的已经元婴了,陆沉音又看看修士这边,修为最高的是一名流离谷弟子,将将筑基大圆满。
那元婴魔修冷声道:“竟敢私下里如此羞辱议论我宗主,你们找死!”
他一声令下,十几名金丹期魔修便动了手,陆沉音很清楚修士这边完全不是对手,如果真打起来,他们必死无疑。
陆沉音再次望向流离谷弟子,看着他们身上靛蓝色的衣袍,似乎想到了江雪衣俊秀的脸庞。
最是护短的江师兄,最是外冷内热的江师兄,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同门出事。
朝露剑自动自发地出鞘,带着浓浓的露水剑气掠至一众修士面前,强大的剑气保护了他们,那群魔修见此,全都望向了陆沉音。
陆沉音站在客栈一角静静地回望过去,面纱遮挡了她大部分脸,她只露出一双眼睛,语气毫无起伏道:“想打架,跟我打。”她握着朝露,剑尖指向为首的魔修,“过来送死。”
那魔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脑海中深刻记着的画像让他立刻想到了自己得到的指令。
他们到底不是鲁莽之徒,刚才暴露身份也是因为那些正道修士话说得太过分,把堂堂魔宗魔尊说成荡.妇,他们实在忍无可忍。
如今看到一个和目标任务如此相像,修为却不太符合,他们完全不是对手的女修,众人对视一眼,都收了兵器化作一阵黑烟离开。
众修士方才害怕极了,如今见转危为安,都松了口气围上陆沉音,有感谢的,有询问她身份的,陆沉音唯独看了一眼流离谷的筑基弟子,也没回复他的问候,直接走了。
不多时,江雪衣从外面赶回来,方才没打起来,客栈内也没什么痕迹,他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还是师侄提起来他才知道。
“你说有个女修救了你们。”他声音很低地说。
“是的师叔,我问那位道友来自何处,她没理我,直接走了。”师侄感慨道,“虽然她蒙着脸,但那气势,是个剑修无疑了,我观那些魔修修为最高的都元婴了,可她一下子把他们全吓跑了,修为估计也得有化神了吧?”师侄一脸向往,“真厉害啊,她一定是哪个仙宗的长老吧?”
江雪衣缓缓站了起来,解下伏羲琴,轻声道:“你坐下。”
“嗯?”师侄不明所以,但还是坐下了。
“我要看看你方才的记忆,你别反抗,否则会受伤。”江雪衣轻轻拨动琴弦,平静说道。
师侄老老实实把记忆给江雪衣看,江雪衣一开始确实非常平静,好似什么都引不起他心绪波动了,直到——
他看见师侄记忆里那个身影。
一身青色衣裙,发间攒着一朵白玉珠花,手中握着朝露剑——是陆沉音。
朝露剑闻名已久,但真正见过的人没几个,更何况是客栈里这些修为浅薄的修士。
他们没因此惊讶,情有可原。
江雪衣手一顿,他的心乱了,琴音也乱了。
他低下头,茫然地看着琴弦,还有手指上的血。
他缓缓将流血的手指放到唇间,抿去血迹后站起来,背好琴轻声道:“你们立刻回谷。”
“那师叔你呢?”
“我要去找一个人。”他说,“找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