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卫将军看到这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待丽妃退场时还在胸前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下一个表演节目的是余知乐。她到底没有叫哀家失望,奏了一曲。这是四年前从乐坊传入宫城的一首古琴曲,写的是秦王扫的故事。曲子分为上中下三阙,上阙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中阙浪漫跌宕,风尘翕张;下阙华盛绮丽,尾音雄浑苍茫。
余知乐是聪明的。
是大祁开国以来,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从微渺乐坊流入巍峨皇城,自此作为官乐的一首曲子,余知乐知道自己的家世比不得另外三位,所以选择了这一首曲子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民间亦有高人在,大雅之堂可攀登。
只是这首曲子,真是叫人感慨啊。
因为这是一首出战曲。
四年前的上一世。
先帝健在,西疆经历十年平静,一朝战火熊熊。千里加急的奏报沿京疆古道送至京城,听闻送信人这一路跑死了十匹快马。
骑马的人都知道,当速度极快的时候,人的上身是无法直立的,而是紧贴马背,以防止被疾风掀落马下。于是送信人到达宫城脚下时,怀中的奏报已被血水和汗渍浸得透湿。
彼时,朝堂上四位将军各自镇守边疆,京城能打仗的人,只有二十岁的姜域刚刚成了亲的姜域。
那时候我是真的期盼过姜域出征的。他让我这般不痛快,所以他如果能有那么一些不如意也好。甚至主动去祠堂给祖宗们磕头,让他们保佑我,实现梦想。
可最后去西疆的,不是姜域,而是十六岁的姜初照。
姜初照主动请缨,说要去西疆建功立业,若不能平定边乱,不把敌寇斩于马下,他便不回京城。
下朝回来的乔正堂收起竹骨伞,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又急又气,身上、眼里都是水气。
他既心疼姜初照,又心疼老皇帝“陛下只有这一个孩子,可这孩子脑子里像是缺根弦儿,竟然如此愚蠢。西戎残虐暴戾,前方仗打得又急又凶。他这一去,若是回不来,大祁的江山怕真的要落在六王爷头上了。太子此步,无异于把皇位拱手相让。”
那时,姜初照已经不理我了。
若我们没有吵架,是不是他还能听我一劝呢。
乔正堂知道我在想什么,摸了摸我的脑袋“阿厌,你不必去劝了。陛下,满朝文武,乃至六王爷本人都没能劝得了他,他是铁了心地要去。少年意气,自古就是如此啊。”
少年意气,自古就是如此啊。
但我偏偏不信。
我觉得姜初照不应该这么傻,只是一时脑热而已,于是当即拿了伞迈入雨幕。
可姜初照并不见我。
这之前,我习惯了同姜初照想见就见,于是几乎忘记了,他是宫城里的太子,我一个住在宫外的及笄少女,是不能随意出家门,更不能随意进宫门的。
乔正堂陪我在秋雨中站了一宿,依旧没有等来高墙之内姜初照的回话。那时候我才明白,相见是两厢情愿的过程,当其中一个下定决心不打算见你的时候,任你如何想见,都不会如愿。
第二天风息雨停,他率兵出战,剑指西戎。
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京城四座城楼,同一时间琴音大奏。千年豪情,万古愁思,戎马精神,纵横意气,随着恢弘宫音,缭绕徵调,穿行盘踞于马蹄声中,最终响彻整个京城。
到底是少年狂妄,立谈之中,观生死如同。哪怕像是去赴死,姜初照的脊背也挺得笔直。
十六岁那年,我有两次失态。
一次是在姜域定亲宴上,同阿照站在八仙大桌,放纵饮酒,癫狂摔坛,目视满殿京贵,叉腰狂笑强装快活。
一次是在阿照出征之时,奔跑在京城官马道上,追着高骊铁骑,哭着喊着叫他的名字,求他别去西疆打仗,乔正堂拉也拉不住我,我一路跑到西城门,却见领衔的他已奔出千丈。
在苍茫的琴声中,他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远。
许是没有听见我在叫他,他自始至终没有一次回头看我。
但我很想看他呀,于是爬上城楼,想看得更远一些。
城楼之上,墨袍红绅的少年一曲弹毕,于秋风之中潇洒回首。见到身后的我,笑出两个小虎牙来“怎么样,弹得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