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日刚到寅时,我就起来拾掇自己了,七层的礼袍一一穿上,即便是有丫头帮我,但也穿出了一身的汗。外层的凤衣有长长的摆尾,沉得不行,我那时体量又轻,得铆上劲才能迈出一步。
但我一刻也没想过放弃。我都想好了,即便是走着去东山,我也得咬紧牙关完成,我可是姜初照唯一的皇后啊,品阶越高,责任越重。
终于收拾完,坐上步辇去成安殿跟姜初照汇合,一路上既欣喜,又忐忑。
欣喜的是今天一整天都能跟姜初照在一块儿,以他妻子的身份见祖宗,见百姓;忐忑的是我中间要是累了,或者忘了某项仪程,会不会有些丢人祖宗还好说,他们都无法发表看法了,百姓却都长着嘴呢,会不会觉得我不合格,当场骂我
我在心里提前过了这么多遍的猜测,可没想到的是,还没到成安殿,我就见到了同样乘坐步辇,同样穿着礼袍的娴妃,虽然她的礼袍少了两层。
我觉得不可思议。
她亦是这样觉得。
甚至先于我开口了“姐姐这是也要去东山陛下也派人通知你了吗”
我虽然在后宫里不算聪明,但也是不傻的,自然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去东山祭拜祖先是姜初照恩准的。
于是,我到那时才意识到,东山祭拜并不是皇后想去就能去。
得有姜初照的通知,他的皇后才可以去。
可令我万分尴尬的是,姜初照并没有通知我这件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嫁进来之前大宫女有告诉我重大节日的传统和皇后的职责。因为中秋节跟我的生辰挨着,所以这一日的传统和职责我记得格外清楚。
现在想来,大宫女有些夸大其词了原来,皇后可以不用在场;原来,宠妃可以代替皇后完成这些。
我认清了问题所在,便拢了拢厚重的袍子,吩咐抬辇的太监“回丹栖宫吧。”
娴妃却从步辇上下来,拦住了我。
她当真以为我是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明明都在极力忍笑,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还当我听不出来她是在揶揄我呢“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今日仪程繁多,礼数繁琐,陛下兴许是怕累着姐姐,所以才没让姐姐去。”
我约摸笑了一下“嗯,娴妃所说的,就是本宫所想的。”
她看出了我的逃避,于是上赶着刺激我“姐姐知道陛下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我哪儿知道那个混蛋忙什么,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人影儿了。
娴妃自问自答,很有一套“陛下忙于政事之外,还在准备一个人的生辰。”
我略恢复了一些精气神“本宫的”
她转眼便把我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臣妾也拿不准是不是为了姐姐,毕竟容妃的生辰也在这个月呢。”怕我还不够生气,就又笑着补了一句,“初进宫时陛下就很宠容妃,所以确实有些不好说。”
虽然进宫才半年,但我却总结出一个非常实用的经验敌人笑的时候你一定要笑得比她更灿烂,敌人说什么你一定要顺着她说、比她自己还要认同。这样虽不至于挽回败局,至少能让她没那么爽。
于是我扯着唇角,扯到腮肉都有些酸“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娴妃果然有些不爽了,于是她又把别人牵扯进来“今晚中秋团圆宴,六王爷也会过来呢,姐姐可觉得欣喜”
欣喜你个仙人板板。
纵然看不到,但我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满满当当已快溢出来“天呢,还有这样的好事真叫人抓耳挠腮,欣喜若狂,盼着夜晚早点到来呢。”
她终于放弃,不再同我说话,乘上步辇郁闷离去。
回到丹栖宫,卸妆拆发,宽衣解带,终归利落。
宫里的丫头们已经不敢再议论我,所以我也不会被激怒,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丹栖宫里呈现前所未有的清净与温吞。
明明是和五月里我浑身是水拖着病体回来时,全然不同的两种模样。
可你说为什么,当我躺在床上望向殿梁的时候,会觉得一切如常,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