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竟然继续问“会疼吗和箭没入皮肉那种疼相比如何”
我正准备回头跟他理论理论,却蓦然发现前方参天的银杏树下,等我的丫头们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宽阔的树干背后,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藏匿着,却还是无法收住长长的衣袍,露出一片赤红色的衣角。
我停下脚步,等着树后的人出现。
可他犹豫了好久,最终选择了逃走。逃的过程中,像被猛兽追赶着的兔子一样,不住寻找更粗壮的树干,迅速跑过去,把自己挡起来好像觉得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他似的。
姜域跟着我停下来。沉默良久之后,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以后可能没机会交给你了,”似乎怕我不肯收下,于是补了几句,“是蝉儿让我转交你的,她做这个玩意儿花了很长的时间,本想亲自给你,但她现在不方便出来。”
我觉得他这话不太吉利,皱眉道“什么叫以后没机会团圆的日子,作何要讲这种话。”
他温润一笑“没什么。”
我捏着盒子的一角把它接过来,虽然树后的人已经走了,但我自己有认真地注意着、不同姜域产生任何的接触。当面把锦盒打开瞧了瞧,盒子里有一只玉石雕刻的兔子,一只瑞兽纹饰的铜镜。
没什么新意,这两样是邱蝉自十二岁开始,每一年中秋都会送我的。白玉兔子是中秋礼物,瑞兽铜镜是生辰礼物。若非要说跟以往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今年她亲手雕刻的这两样东西,比之以前更精巧了一些。
“代本宫谢谢邱蝉,让她万般小心,一切注意,毕竟快要当娘了。”我说。
姜域点点头,却又掏出来一个盒子“这是我想送给你的,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
我默了片刻,吩咐道“你打开。”
姜域神色微怔,却听了我的话,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躺着一只平安结,结坠子是方形的白玉,玉面上有用嫣色宝石嵌成的梅花图案,遥遥望着,像是花瓣落在了白雪上。
“本宫看过便当做收下了,”我说,“你二人的礼物本宫都很喜欢,请你转告她。”
说罢,我便往园深处走去,姜域未再跟上。尽管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我二人却依旧规规矩矩地保持了距离。
到了宴饮的地方,我第一眼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绣球簇拥中,一身赤袍的姜初照。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疲惫,舒朗放松地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下首坐在最前的娴妃也是这般的轻松自在,这么瞧着,似乎他们白日里一起去东山祭拜并与民同食,好像都是我的臆想出来的一样。
一个多月来,忙得连人影儿都见不到的姜初照,此时终于转头光明正大地看着我了,甚至还亲切地冲我招手,对我开心地笑呢。
“皇后来啦,坐朕旁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喜气洋洋,像是没长大的少年招呼自己的伙伴一起吃饭喝酒听戏一样,连嗓音里都带着不羁和纵意。
如果他的眼角没有沾上嫣红的桃花色,如果他的眼里没有布满亮晶晶的水泽,就好了。
我是有点生他的气的。一是这王八蛋既然知道我才是他的皇后,为什么还拉上别人去东山;二是他方才在园子里明明瞧见了我,为什么却不出来同我说话,为何不带着我一起赴宴,而是自己逃开。
我一点也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努力劝自己遵从礼数,在行为上不被人指摘,但却勉强不了自己把别扭装成快慰,如他这般,毫无芥蒂地笑出来。
于是我便沉闷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侧的位子上。
这货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居然还问我“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尽管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被离得很近的娴妃给听到了,她清了清嗓子,微笑铺了满脸“皇后娘娘可是担忧东山祭拜的事儿还请您放心呢,臣妾已按陛下的嘱托,各项仪程都代皇后完成了。”
姜初照的眸子缓缓睁大。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娴妃,又迅速回过头来看我,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根本不打算解释,于是自食案下握住我的手,轻声说着别的事情“皇后饿不饿再等一等六皇叔还没有到。等他过来,宴席就可以开始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我便没由来地一慌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
努力去思索到底哪里不对,转过脸,想去看一看他的表情的时候,却觉得有一道银光自树叶掩映中刺入我的眼睛。可当我再回头去确认的时候,就发现那处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可能没机会交给你了。
等他过来,宴席就可以开始了。
一个猜测轰然涌入脑海,叫我抑制不住心尖发颤。我反握住姜初照的手,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却控制不了牙齿碰撞、发出清晰的声响“阿照求你,别这样。”
话音方落。
姜域就走进来,朝姜初照行礼,然后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