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田七嘴里说出来以后,孔雀脑子里电闪雷鸣,这个可笑的想法如春笋一般嗖嗖往上窜,破土而出。
孔雀凭着腿长的优势,几下超过了她,堵在洞口,“你不要说一半,藏一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说出来,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田七低声道:“我们所知的太后不晓得最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从故居里的衣柜夹层里准确找出二十五本水浒传、她把五皇子接回京城,她努力和蔡眀姬交心,重拾过去友谊、她努力寻找曹静的下落。她所做的,关心的事情,都是和她没有成为先帝嫔妃之前的过去有关,她甚至对谁要刺杀自己都毫不关心,从不过问。但是现在——”
田七紧张的往洞口外头探头探脑,就怕有人听壁角,“她一醒来就问刺客抓到没有,谁抓的,她问皇帝还有李太后怎么样了,根本不提故居里三个好朋友的近况如何,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田七一直贴身侍奉纪云,从起床到晚上上床,都在田七眼皮子底下,所以田七对纪太后的改变最为敏感。
孔雀想了想,说道:“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纪太后。我们遇到的那个失忆纪太后只是短暂的停留在过去少女时光、还有看守库房时的与世无争,只求温饱闲适的状态。就像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偶尔来一顿粗茶淡饭换换口味。她的三个故人,还有我们两个就是粗茶淡饭。”
“没那么简单。”纪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连字迹都完全不同,你怎么解释?”
一个娟秀,一个豪气。一个圆润,一个处处藏锋,却锋芒依旧。
孔雀问:“你以前怎么没发现?”
田七说道:“我以前又没有见过纪太后失忆之前的墨宝,但是今天纪太后在起居注上写了几个字,我才发现这其中的不同。”
孔雀说道:“失忆了,当然不同。”
田七又掏出一本《水浒传》,“太后看话本入迷之时,会随手写批注,在章节处用簪花小楷写下心得体会。这是十年前的笔迹——”
田七指着一处墨迹稍褪的批注。
“这是这三个月写的。”田七指着墨色正浓的笔迹,“一模一样。”
孔雀说道:“地位变了,心境不同了,加上勤于练习,字迹当然会有变化。”
“非也非也。”田七指着纪云在水浒传里的批注,“你看上面写的,都是嘻嘻、哈哈、妙哉、杀的好之类的话,简单明了,却毫无文采,全是大白话。根本不像是写出‘花开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等诗句的才女。”
田七打小就崇拜有才情的纪太后,会唱她所有的歌,会背诵她所有的诗词,所以在贴身伺候的时候会注意纪云的一言一行,连只字片语都会留意保存。
她悉心照顾纪云,希望纪云早日康复,恢复记忆,重新施展才华。
但当她崇拜的人以她期盼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她却害怕了。
田七就是《叶公好龙》这个寓言故事里的叶公,爱龙如命,但天上的龙去见他时,他却吓得要死,抱头鼠窜,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
田七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她喜欢纪太后的才华,但对她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田七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搞得不信鬼神的孔雀都犹豫摇摆起来,“如果你说的夺舍是真的,那么纪太后以柱子舞一舞倾城,得以成为先帝的嫔妃开始,就被人夺舍了,直到旋磨台才还给了原来的纪云?”
“嗯。”田七重重点头,“现在又换回去了,在《水浒传》写白话批注的纪太后已经不见了。”
如此说来,那个和我一起死遁逃跑的灵魂也不见了。
孔雀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测,“旋磨台上,纪太后是被潭水拍晕过去,以前的纪云回来了。积水潭上,纪云体力不支晕倒,那个有才华的太后再次夺舍?”
田七点头,“可能人晕倒之后失去意识,另一个灵魂就乘虚而入。”
孔雀觉得田七异想天开,“按照你说的,我若一拳打晕了现在的太后,她就变成了我们熟悉的那个太后?”
“嗯。”田七点头,而后猛地摇头,“不行,你会犯下弑君之罪,要杀头的,还会连累我,我们整个田家都会灭族。我刚才就是瞎想,你别往心里去,我走了!”
田七落荒而逃。由于太过慌乱,跑的又太快,那本有着纪云批注的《水浒传》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孔雀捡起了《水浒传》,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翻了翻,里面的墨迹和字迹对比十分明显,墨色不同,但字迹一样。
孔雀还发现中间有几页用浆糊粘住了,他还以为书页里有夹层,对着阳光看书页,还用手指捻了捻,没有感觉到里头有东西。
孔雀拿着话本回房,将粘起来的书页放在热水壶上方,蒸汽使得浆糊变软,化开了。
孔雀小心翼翼的一张张分开书页,一共有五页,一一细看,里头什么都没有。
孔雀一页页的看着上面的内容,就是王婆在潘金莲和西门庆之间穿针引线,**在就王婆的床上烧起来了,施耐庵文笔绝佳,写把烈火燃烧的过程写得淋漓尽致,还配着香艳的诗句,看得人血热血沸腾,就连小孔雀都开屏了。
孔雀赶紧合上,深呼吸几下,他大概猜到纪云为何糊上这五页纸了。
她害羞,不想看到这些男女之事的描写。
连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都不敢看的女人,怎么可能和父子两代人纠缠呢?还和庶子搞大了肚子!
孔雀猛地想起那天纪云在陈婆子还有五家药铺那里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场景,纪云近乎崩溃的拿着一面菱花小镜照着,对着镜子里头的人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身体?十年了,你拍拍屁股走了,给这个世界留下柱子舞、脚尖舞、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你留下地瓜救饥荒、留下方便面,你还特意为女人们留下姨妈巾,可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只想守在丙字库,平静的过一生,你毁了我,还在我身体里藏了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当时孔雀以为纪云受刺激了,胡言乱语,是在懊悔过去的自己放纵情/欲,导致怀孕。
现在想想,纪云可能没有疯?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连《水浒传》里香/艳部分都羞于看的女人,怎么可能编出如此魅惑的柱子舞?
孔雀细思极恐,难道田七看似荒诞的猜测是真的?纪云被人夺舍?
广寒殿里,永兴帝解决了搞事情的老娘和舅舅,就赶来看纪太后。
结果才到太液桥上,就碰到前来报信的太监:纪太后醒了!
永兴帝当即从肩與上下来,夺了护卫骑兵的马,翻身而上,拍马直冲琼华岛最高峰广寒殿。
宋院判就在隔间煎药,闻讯先来给纪太后把脉,“太后这次伤了胎气,需卧床静养,不能动怒,不能动气,一切有皇上顶着,太后只管放心在广寒殿养胎,这里都是皇上的心腹,太后有孕之事不会传出去的。”
“哀家,有了?”纪太后惊喜的捂着小腹,“当真有了?”
宋院判惊讶的看着又又失忆的纪太后,“两个月之前就确诊了,当时太后从旋磨台跌下之后,把和皇上……咳咳忘记了,太后只把皇上当儿子,皇上怕吓着太后,所以命微臣保密,微臣诊出喜脉,偷偷熬了安胎药,谎称是补药给太后。”
纪太后曾经失去过哀悼太子,那是她永远的痛,闻言又有了孩子,她立刻从坐姿改为躺下,双手轻轻抚摸着肚皮,就像摸着一颗脆弱的蛋,“哀家遭遇重击,间歇失忆,忘记了过去的欢愉,他一定很难过吧。”
这个他就是永兴帝。
宋院判连忙说道:“皇上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太后,无论太后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皇上都满足太后。就像哄孩子似的,从不厌烦,希望太后早日康复,记起皇上。”
“古怪要求?都是些什么要求?”纪太后问道。
宋院判正要开口,外头传来马蹄声,永兴帝下马跑了进来,由于太着急,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永兴帝看着纪太后安然无恙,激动的伸手要抱她,可是想起她忘记了过去的欢愉,一直拒绝他,拒绝孩子,又缩回手,“太后,刺客已经招认了,朕已经处置了幕后主使,太后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但是纪太后主动靠过来,就像往日亲密时那样以他的大腿为枕头,双手抱住他的腰,“谢谢你给我这个孩子,我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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