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在赵灵微面前一直都处事圆滑的向天鸽却是在此时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
公主殿下刚要用魏言把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对身边的文官说上一遍,便听到了向天鸽对她说出的“不”字。
这简直令赵灵微感到不可思议。
赵灵微“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向天鸽“我说此事不可”
赵灵微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整座城都是我的,可这些狗奴却在我的地盘上如此欺凌我大商子民,我还不能让他们放人”
那名灵武郡的文官还在与此地的几位卖主大声地交涉着。
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些商奴却是因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而不住地小声交流起来。
“自是不能。”
说罢,向天鸽便从马背上下来。
他长得略有些胖,又还不是个会武的。
没有骑奴的帮忙,他想要从马上下来,竟还有些困难。
但他还是努力这样做了。
一名千牛卫见状,要去帮他,却是被这位使团内的正使给拒绝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落了地,还险些摔了一跤。
然而此时,却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而笑话他。
只见向天鸽在下马之后,很快走到了赵灵微的马侧,并跪了下来。
“公主可知,若公主今天下令,命人放了我大商的这些子民,不出二十日,公主就该被人护着逃回朔方郡去了”
说着这番话的向天鸽语调颓然,却真挚。
但此般话语却几乎要让赵灵微冷笑起来。
赵灵微“向正使,你说这番话,算是在威胁我吗”
向天鸽“臣不敢。只是公主为何不想想魏国与我大商乃是敌对之国,公主是凭什么在这里得到尊重,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号令众人的”
这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同时,它也让赵灵微沉默起来。
向天鸽接着问道“公主,你且看看这些手执棍棒之人。他们会因为你是大商太和公主便听令于殿下吗”
赵灵微心道不会。
他们只会把我一起关进笼子里,卖了。
向天鸽“若非殿下是与子楚太子有着婚约的魏国太子妃,殿下当日怕连朔方郡都是夺不下来的。可殿下现在却要仅因这些人都是我大商的子民就让人放了他们,你让魏国人作何想”
此刻的赵灵微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一半被放在炭火上烧着,另一半则被埋在了冰雪之下。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向天鸽便又道
“殿下,神都也有奴市。只要是良人,谁都可以去那里花钱买上几个奴婢、部曲。敢问公主,若是在神都见到这样的奴市,是否也要将其拆了”
赵灵微压着声音“荒谬神都里的奴市会把人折磨成这样”
向天鸽抬头来,直视赵灵微的双眼“那只不过是因为在神都,人比饭贵。可在冬日的魏国,却是饭比人贵。除此之外,无甚区别。”
赵灵微深吸气了几次。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对上向天鸽之时败下阵来。
因为她知道,她知道向天鸽说的是对的。
在数次的矛盾、犹豫与挣扎之后,她终是不敢再去看那些人,并挤出了“走”这个字。
她扬鞭策马,逃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哪怕她身后的那些被掠来此处的大商子民纷纷跪倒在地,并痛哭着、高声呼唤起她。
向天鸽所说非虚。
若她今时今日下令放了那些被关在笼中的商奴,那城中失了财产的商奴卖主们便首先会对她恨之入骨。
而后,城中的魏国人便会认为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魏国太子妃,实际却是在做着为了大商子民而伤害魏国人的事。
待到谣言四起,她在这些魏国人的心中便不会再是太子妃殿下了。
而只是被大商丢来这里的,楚楚可人的和亲公主,人人都可欺之。
连带着这些被她放走的商奴,也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她难道不也是大商的公主吗
若她已身在此处,却又只是看着那么多被抢来此处的无辜子民被饿死、被冻死、被毫无意义地虐待而死。
她难道就不会被看轻、被蔑视了吗
当赵灵微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口中珍馐索然无味了。
并且,这满室的黄金与宝石也碍眼得很了。
赵灵微放下筷子,端起那盘她还未动过的醋芹,对身旁的沉琴说道
“你把这盘菜端去给向正使吧。”
沉琴连忙应声。
而在她端起那盘醋芹之后,赵灵微又道“待到向正使吃完之后,便将他请来吧。就说我这儿有好茶,也有好酒。灵微与他,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