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威严的男声沉沉地在脑海中响起,祁嗅嗅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待回过神来,她又惊慌地抬起了小手,用肉乎乎的手背紧紧捂住了小嘴,唯恐自己失声叫唤出来。
秦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胆怯的小娃娃,眸色未动,只轻轻挑了下眉。
常人受惊掩面,大抵是以手心正对着唇,只那样最顺手,亦是最习惯的举止。这娃娃倒好,反过来用手背去捂,偏生那攥紧的小拳头上还沾着些许泥巴,如此往白生生的小脸上一糊……
不用猜,都知道底下那张纯稚可人的脸蛋脏成什么样了。
秦王漠然不语,祁嗅嗅也无从分辨适才那道声音从何而来,又是否是自己听岔了,好半天才把手放了下去,露出被弄脏的小脸。
果不其然,小娃娃小巧的鼻头和精致的脸蛋都已经蹭上了泥,脏兮兮的格外明显。
她怯生生地不敢开口问,秦王也无意出声惊扰。
暖风轻拂过耳际,一早上的寒凉微风似乎都被晌午的日光晒化了,变得暖融融的,温热又宜人。
数不尽的纸鸢被放飞升空,线的另一头皆被不同的孩子拽在手里。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压根无暇顾及自己的纸鸢了,只是带着隐隐的恐惧和恶作剧似的兴奋,偷偷看着站在路中央的祁嗅嗅。
小孩精致白嫩的眉眼看着有些红,显然哭过了,头上两只小巧的圆发髻还缀着一棵碧绿的小草,显得可爱又滑稽。
见她傻乎乎地站着不动,几个男孩都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小僵尸!纸鸢都给你了快拿啊!”
祁嗅嗅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那只落在地上的纸鸢。
孩童懵懂纯净的目光再一次被纸鸢新奇的形状和鲜艳的颜色所吸引,脚下小小挪了一步。
秦王冷厉的目光钉在那群神色兴奋的小鬼身上,不耐地阖眼,一息后,竟开口了。
“天色不早,归家去。”
沉沉冷冷的男声传入耳际,如寒冬腊月撞击山壁的古泉,令人头脑一清。
祁嗅嗅还没迈出去的第二步便匆匆忙忙地缩了回来,黑如鸦羽的眼睫颤得厉害,最终也只是轻轻摇了下头,软声说:“不要了。”
她手上捏紧了系竹筐的绳子,仓促地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准备绕远路走。
可那些孩子本就是想要作弄她才故意示好的,如何会让她离开?
没等她走几步,背上的竹筐就忽然被人扯住了,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险些把她拽得直接仰面摔倒,整个人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那周大妞和周大归把她扯了回去,就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怕她突然变成僵尸咬住他们似的,色厉内荏地指着她嚷嚷道:“大伙儿白白送你纸鸢玩,你还不要,莫不是僵尸不会跑,玩不了则个?”
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和拙劣的激将法惹得秦王都敛了眉。
男人稍稍侧过头,扫视着明显被吓住的小鲛人,沉吟片刻,方不虞地垂眸,出声。
“不过是几个仗势欺人的小鬼,先前如何扮僵尸吓走他们,此刻便如何做。你敬人,别人未必就心软放过你。”
如此直白的告诫和鼓励,委实不像是秦王会说出来的。本来正忙于施展神通的八卦镜,乍一听都险些从半空中掉下来。
秦王何时如此软心肠了?竟说得这样细致。八卦镜一时颤动得更加厉害,裂痕逐渐增多。
奈何秦王从未对孩童和颜悦色过,耐着性子说完,便撒手不管了,连八卦镜可怜的姿态都懒得搭理。
而祁嗅嗅被男人提点了一句,本来慌不择路的灰团子竟然就真的不畏惧了,甚至稍稍恢复了些许平日里的机灵和聪慧。
秦王望过去时,就只见小孩抬手从竹筐里抓了几棵尚且湿漉漉的野草出来,甩了甩,鼓足了勇气后,便一棵接一棵地砸过去,小脸上一片严肃,细声细气地道:
“你们再拦着我,这些草妖便要日夜跟着你们,它们最喜欢咬你们的新衣裳,统统咬坏。”
话音刚落,她又抓着草叶往那群孩子身上连扔了好几株,白嫩的小拳头攥得紧紧,小脸也凶巴巴的,很是硬气道:“我只数三下,一、二、……”
“别别别咬!我错了错了!”旁观的两个稍小的孩子立刻被镇住,连连告饶,往后退了好几步,边退还边警惕地瞪着那些野草。
“你……你给我住口……你别胡说!大家才不会信你!给我打死她!”周大妞又气又怕,脸都扭曲了,却依旧在垂死挣扎,甚至一手拽紧了自己的兄长不让走。
周大归被妹妹扯住,想跑跑不了,慌得双腿直发颤。
他们似乎对于鬼神有极大的敬畏,但凡有点和鬼相关的风吹草动,就彻底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