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水发源于熊耳山西南麓与伏牛山交汇处的深谷内,熊耳山与伏牛山之间有伊水,山北则有洛水,皆流经洛阳汇入黄河,而卢氏县就在洛水之北,北距弘农郡三百余里全是山路,西南距商县则不过两百多里,有洛水支流河谷道路相通。
卢氏县处于险要位置,却一直是属于弘农郡,南方刘宋如果夺取卢氏,则可以此为据点北击弘农和洛阳,至不济也可以作为边防要塞。
就在庞咨攻取商县,李德元打通富水关的前两日,宋骐由伏牛山西南均水河谷北上,这天下午也抵达了朱阳关东南二十里,全军五千余人藏匿入一片溪谷地里,分派斥侯刺探敌情,并派人联络外援袭取朱阳关。
因为据兵声曹提供的情报,在此处山道之南的青铜山中,有一大型露天黄铜矿,名铜青冶,有胡夏设置的冶监署,以及四余千兵监督三四万关洛流民组成的铁官徒采矿冶炼。
另在山道之北有一道横亘数十里的当梁山,盘踞着关洛流民五六千人,其中有河东南逃的流民帅凌公亶(音同胆)自号乞活帅,擅使一杆单刃戟,非常勇悍。
凌公亶麾下有两大猛将,铜锤将夏侯豹有万夫不当之勇,年三十余岁,曾是从铜青冶逃亡出来的铁官徒,领有一支飞熊军;黑槊将太史博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年二十余岁,领有一支鹰扬军;凌公亶的谋士名叫伏遐,字允明,据说是秦州天水人。
夏秋之交,黄昏时溪谷地里多蚊虫,士兵们驻营仍不敢放烟火惊动守军,宋骐在辕门外徘徊踱步,翘首张望,溪口外的羊肠小道上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百余人牵着马步行迤逦而来。
随从簇拥着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年约五旬,须发花白的老者,一身黑色粗布衣袍,腰间革带斜挂环刀,头上束髻未戴冠。其侧后一人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后背倒插着两柄黄澄澄的大铜锤,看上去一柄约有五六十斤。
与那老者在前并行的,正是宋骐派出的都督府右参将陶宗万,宋骐见他满脸喜色,想必是招降收编的事情谈妥了,心中一喜便主动迎上前行礼。
“景平元年春,河东太守薛定与其弟薛辅率蒲坂五千余户降魏,有号为凌公者另率流民散兵渡黄河南迁,莫非此凌公便是这位凌帅?”
“正是凌某!却不敢当宋都督称公!”那老者手按环刀,一手抚须微笑,连忙躬身抱拳还以大礼,又道:“今年春听闻有荆州使者赴魏,迎还前司州毛使君,凌某早有心南下,奈何被部民所羁而不得轻离,如今却正是时候啊!”
“哈哈……如何当不得呢?就凭凌公义举,也足以当得晚辈以公称之,不过此地却不是叙话之地,但请凌公入宋某军帐相谈。”
宋骐引着一行人步入营内,见那铜锤将寸步不离,似有戒心一般,不由赞道:“想必这位便是凌公麾下飞熊将吧?果然忠直!”
“原是铜青冶一铁官徒,博击过人,宋都督廖赞!”凌公亶指着身后另一名头戴黑介帻,约四十来岁的文士介绍道:“这位便是某之参军伏遐,曾仕后秦为郡参军,前些年从河东南归,多赖其智屡屡退敌。”
宋骐笑道:“伏氏出自伏羲氏风姓,又曾为汉末外戚,可谓久远大姓,而今陛下巡幸荆州,志在北伐,正需要伏参军这样的智谋之士多多出谋划策啊!”
“伏某与凌公本有南归之意,只要朝庭不嫌我等人微卑陋,自当效尽绵薄之力。”
宋骐大喜,转头看了几眼跟在人群后的兵声曹都伯,那是宠咨的亲随,他打算事后再召见了解详情,当即带着几人直往中军大帐,各分宾主落坐。
侍从亲兵给几人上茶后,宋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咳一声,直入正题道:“这天色已晚,诸位先用茶,稍后再宴饮,我军初到次须稍加休整,而凌公大寨中怕也是要准备一二吧?”
“寨扼控了一条直通卢氏县的小路,不宜轻弃,共有兵两千五百,收留来自各处的流民三千余人,只是夏、魏边军防范严密,难以劫掠到粮草,所以望宋都督补给,或迁居他处驻防亦可。至于铜青冶,需要宋都督率本部拿下,朱阳关与卢氏县,由某来夺取。”
宋骐一楞,心中恍然,六千多军民藏身于山中,日常衣食所需甚大,必然与附近坞堡乡豪有所交换,由他们来打的确事半功倍,当即点头道:“好!但斥侯未归,尚不知铜青冶兵力怎生布置,凌公必有知情吧?”
“这是当然,便让夏侯豹助宋都督一臂之力,攻打城寨之前,可先派夏侯豹潜入寨中联络旧属为内应,某这里还有一张铜青冶布防草图,铜青冶规模可比红崖冶大多了,也多有杂胡掺杂其中采矿,不似红崖冶奴役商县几千庶民!”
凌公亶取出一卷羊皮草图呈上,宋骐依照地图与其商议一番,很快议定用兵细则,次日一早派人跟随凌公亶回当梁山大寨,待到下午按约定分头行动,自率本部出溪谷,以优势兵力直扑朱阳关西南的青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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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城坐落在南部商山、北部少习山之间的丹水河道“s”字形转弯处,三面环水,一面依山,城池东西宽,南北窄,周长不过六七里,劣土坂墙高达三丈二(8米),仅开有南、北二门,皆修建有敌楼、角楼。
因事先探知关城内有五千胡夏兵驻守,且富水关到武关城还有一百二十里,山路崎岖难行,最窄处不容并骑,又不能丢下辎重,是以这天下午,李德元率兵一万走了三天才到城南十里处搭建浮桥,渡过丹水南岸,逼城五六里一处依山嘴坡地下较为开阔,又地势稍高的地方扎营下寨。
可要攻城,又要逼近城郊两三里处再搭浮桥,到北岸少习山脚下河岸边山道上才能攻城,因此处丹水南岸平地较宽,北岸一条山道直接就开在陡峭的山壁下,且迫近城东南只有一片可容一两千兵力展开的三角地形,人多了根本腾挪不开。
要收复八百里商於,武关就是核心要点,早在战前,李德元就再三研究过战术,但临实地,还是不免为其雄伟气势所惊叹,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攻坚战,玩命攻城是下策,首重攻心,次为诱敌出城加以歼灭,实在不行还可等宠咨、宋骐两部偏师会齐夹攻,李德元虽然还没收到两部的战报,却也不打算拿士兵性命当儿戏死磕,当日分派士兵扎营后,亲自率数百骑亲兵,抵近城南隔着丹水河岸视察城防。
丹水因自高向低,顺丘陵谷地而下,水面宽窄深浅不一,在关城南郊宽达七八里,水流不算很湍急,可如此之宽,要搭建浮桥却是很不容易,但李德元意态从容,一点都不急。
次日,李德元调两旅士兵从南面绕河到城郊空地上骂战,另调四旅士兵大张声势,分散开来,漫山遍野地登上南山伐木,络绎往来不绝地搬运到城南河岸堆放,当天就堆放了十几大堆的木料,作出要渡河攻城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