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一早占据上风口,此时显得好整以暇,但以步兵为主,以守代攻,这就有些被动,自不可能主动出击。
步阵兵员配置,因禁军中抽调出了大量弓弩手,全都布设在外围,梁州兵占了一大半,部署在内部,魏像便居中调度,与高道谨一起在将台上观敌。
“高司马!我军有一万余骑,对阵夏军两万骑,兵力悬殊不算很大,仅作为两肋遮护两冀,各有三千骑便绰绰有余,何不抽调几个旅出来与夏军一战?”
见魏像不解,高道谨却手指全军大阵,笑着反问:“魏将军,你看我方阵形如何?”
“啊?这……有点像先帝当年北伐时所用的钩形阵,但又不像……”魏像面露若有所思之色,想了想回道:“魏某也算身经百战了,然……此阵所示战法未曾见过,以某看来,不过是依据地形最大限度地发挥步军长短兵与弓弩优势,骑兵派不上大用,显得保守又具有相当的合理性……”
“不错!重骑与重步皆配属给了西路军,东路军骑兵虽多出一个军,战斗力却是次一等,不可以硬憾浪战,须审慎用之。先帝北伐关中之时,所用之钩形阵与战国时的钩形阵已有很大出入,如今此阵,在形势上已不能称之为钩形阵,但思想意义还是一样的。”
“便于临敌调整,利于以步制骑,莫非是要待步军取得优势,再以骑兵反扑?”魏像恍然大悟。
高道谨笑道:“就是如此,古之钩行阵,前列与两冀每阵接搭处辅以车兵,现在不过是代之以骑,并集中使用,道理还是一样的。”
钩即勾,同义。《孙膑兵法·十阵》曰:勾形之阵者,所以变质易虑也,即便于随时调整,可持久作战,就是耐草性强。
又曰:勾形之阵,前列必方,左右之和必勾,这是指阵列外形。三声既全,五采必具,辨吾号声,知五旗。即士兵要能辨旗识鼓,五色方位旗帜具全,大将才能临阵指挥流畅,而不出现失误。
直等了半个多时辰后,太阳越来越高,已经有点曝晒了,而两军阵中的各色旗帜终于都垂下一动不动,西北风渐渐止歇,夏军阵中传骑四出,鼓角齐鸣,左右骑阵各有两个千骑队同时出动,并行直扑本阵坡地下左、右冀弓弩手大阵。
中军一阵咚咚咚的鼓声示警后,两冀弓弩手阵形为之一整,密集列队于一长排的拒马后待敌。弓弩手阵列,其中弩手与强弓手拱配,以每旅一个横排,共三长排,形成连续三段击,可不间断发射。
最后一排为轻型投石机、丁等伏远弩、戊等万钧神弩操作手,其中投石机十人一架,共五十架;而重弩每五人一架,两种共一百一十二架。
夏军骑队是密集队形,越过战场间的数里地,扬起一阵阵黄尘,一进入三百五十步,立即就遭到了轻型投石机的打击,但骑兵移动速度快,虽有零星伤亡翻倒,但瞬息前进数十步。
随之是射程三百八十步,一弩十矢的戊二号万钧神弩、射程三百步,一弩五矢的丁二号伏远弩接连发射,一轮就是近千支巨箭,使敌骑锋芒为之一挫,瞬间翻倒数百骑,造成一片大乱。许多骑兵是连人带马被强劲的巨箭射穿,而去势不减,后面的又连成一串。
这三波打击,每支骑队就减员三四成,再从两百五十步的三矢蹶张弩到八十步的强弓手射程内,箭矢更加密集,成功规避冲到弓弩手阵前的只剩下两三百骑。
但他们还来不及冲过拒马,后方严阵以待的两肋骑兵,各有一个营如一阵旋风般冲出马道迎战而上,一个冲锋便将之杀得七零八落,仓惶逃归。而两个营的小骑队也未归阵,仍在外围游戈炫耀挑衅。
这一轮进攻,四个千骑队各损失七八百骑,让赫连韦伐心中一阵胆寒,面色阴沉似水,恼恨地握紧了拳头。
“北平公!我们不能这么打宋军两冀,那全是弓弩手,这样伤亡太大了,若增加到五六千骑出击,到阵前就只有三四千骑,他们后方的骑兵就会全体出动,兵力人数上又不占优了。”
见是叱奴逢干打马跑了过来,赫连韦伐狠狠道:“某岂能不知,宋军这是要逼迫我们正面进攻,这样伤亡只会更大,你看那道斜坡,战马冲上去会自行减速,这就成为了靶子。”
“可我们没得选择,正面的弓弩手只能在阵内抛射,不会有多少重弩,只能先以部落仆从杂骑兵分批次持续冲阵,先消耗拖垮宋军前阵,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那就是我们宫卫精骑的机会了。”叱奴逢干手挥马鞭道。
“好!那便如此试试,让姚祗的羌骑、掘野头部的仆从准备出战。”
赫连韦伐说罢便传下军令,传令兵骑着马四下出动。
污污污……号角呜咽声中,对面的夏军被迫改变了战术,再次出动的仍是四支骑队,但却是分为左中右三路直扑中军,两侧各一支千骑队用以放箭回击两冀弓弩手,中路是三个千骑队,将形成三波次打击。
战马一奔腾起来,蹄声如山洪爆发般轰鸣,漫天灰尘经久不歇,高扬上半空,极大地阻碍了视线。但夏军骑队接近到投石机射程内,两冀与中军前阵同时发威,这下是三个方向的打击,刚冲上斜坡,重弩持续绞杀,前队冲到阵前一如之前般频临溃散,连外围拒马大矟都没挨上。
很快二波次跟上,又遭受了小半损失,大量的骑兵落马在斜坡上翻滚哀嚎,被同袍的战马践踏而过,少量散骑随之归拢,仍保持了一千七八百骑直冲步阵。
一阵“啪啪啪”的巨响声中,拒马大矟被成片的撞断,骑兵将前阵拒马挑翻,并将橹盾矛手横阵冲撞出大片的凹陷,但他们的速度也就到此而止,前阵槊矛手持续突刺,大矟被撞断的同时也给他们造成了大量杀伤,矛手保持刺杀推进,杀得阵前一片的人仰马翻,夏军骑队后续无以发力突进,在阵前被一点点收割。
趁着这一小会儿空隙,宋军前阵近千轻兵们成队地冲出来,将受伤未死的敌军一一补刀,并将尸体一一拖走,再次架设拒马,将阵线重新整顿,眼见又是三个千骑队出列冲过来,立即归队回阵。
如此循环往复的多次冲锋后,夏军的精骑在弓弩的远程猎杀下一点点减少,而宋军不断消耗的主要是拒马长矛和各种箭矢、石弹,以及前排为数不多的伤亡。
又是一阵“污污污”的大角声响,夏军再次调动,这次却是每队两千骑,而且装备精良,配备有许多的槊矛,显是宫卫兵正式出战了。
高道谨观战良久,自是一眼发现,之前的杂胡仆从已对前阵造成一定伤亡,若让其精骑连续冲锋,前阵很可能顶不住,当即传下军令,让后阵太仆卿邓龠、镇南将军苑纵夫准备截杀。
马蹄声奔腾如雷,两侧的遮掩的千骑队已换了数茬,这次也是宫卫骑兵直上,面对强弩也好不了多少,而中路三波次六千骑,前后各保持两百步的距离,冲上斜坡三百步减员千余骑。
这时宋军阵内一声号角声响,左右各两千骑一前一后狂奔而出,从台地斜面居高临下,极短距离内,马速就提到了极致,夏军前队千余骑一下就被截为两段,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后一队再次凿穿打散,已然前进乏力。
而宋军骑队从高处倾泄而下,令夏军骑兵中、后两队在坡地之下又无从阻截,再次被持续打穿,但宋军骑兵并未缠斗,只冲了一波,打乱阵列便扬长而去。
这下夏军骑队变得乱糟糟,坡地上又失去了速度,左右两冀与前阵弓弩手再次放箭,待其再冲上斜坡已成强弩之末,难以形成冲击力,许多胡骑只得在坡地上就此调头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