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她应该会像无数普通女孩子那样,偶尔会抱怨父母挣不到钱,不能给自己更优越的生活,但也能体会家长里短的小幸福。
然而少女十一岁的时候,爸爸呆了十多年的小公司倒闭了,最后半年的工资都没发,老板跑了,法人也是老板的朋友,一个懵懂的受害者。
少女爸爸是个有些愚善的人,所谓愚善,就是很容易对别人善良,觉得别人也不容易,然后就老实憨厚地选择自己吃亏。
其他工人上蹿下跳努力争取自己的工资时,少女爸爸选择了吃闷亏,努力去找别的工作。
可大海市这些年发展太快了,在一个小公司当技术修理工的少女爸爸一没文凭,而没与时俱进的技术,最后迫于生计,他进了工地打杂,成为了一个又累工资又低,还时
常被工头拖欠工资的小工。
为了给养孩子养老人,少女的妈妈也辞了清闲却工资低的家附近小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去餐厅里做帮工,另外还找了一份帮亲友刷网络订单的兼职,一个月能多一千左右外快。
日子就这么将将就就的过去了。
做父母的努力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可亲自体验了少女视角记忆的叶若溪却看得分明,本来就因为家贫而有些自卑的少女,再次因为父母工作不入流心生埋怨,本人在学校也变得更加敏感内向。
幸运的事偶有发生,不幸的事却常常叩门。
少女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在工地被楼上掉落的钢筋刺穿了头,当场毙命。
包工头吓得跑了,好在双包大老板还有点良心,知道死者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给赔了五十多万。
有了赔偿金后,没有男方亲属撕逼抢钱,没有老人翻脸无情,赔偿金好好的存了下来,用以养家里两位老人跟女儿。
可抵不住少女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
短短一年时间内,少女的妈妈就亲手操持了三场葬礼。
即便是一分钱掰成两分用,在这个高消费到死都不敢死的时代,五十多万丢下去都不一定能听见个响。
到最后,她们家就只剩下了几万的存款,以及一套当初少女爸妈结婚时从上一辈继承过来的二室一厅弄堂老房子。
女儿上高中要花销,还要为女儿即将到来的大学准备足够的学杂费,少女的妈妈压力很大,每天累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
两母女的关系,也如同老房子里日益增长的冷清一样。
没有定时间的叶若溪靠着强大的生物钟,在十五分钟后醒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目标明确地起床去教室学习,而是双眼茫然地看着上铺床板愣愣出神。
有人说,人的存在是依托于这个人的人生经历。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再被别人的记忆填塞大脑,那这个人,是否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被“穿越”了?
叶若溪不知道这些高大上的研究理论,只是梦了一场完整的人生后,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图书馆里看书的叶若溪,还是本就是大海二中的叶若溪。
有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自我怀疑。
门外有人笑闹着跑过去的声音,宿舍里也有赵阮阮跟刘小蕊田丽丽压低了声音讨论最近新学的知识,听见熟悉的知识内容,叶若溪散漫的思绪渐渐回笼。
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甚至偶尔会有种得过且过的消极咸鱼心理。
既然想不明白,她只要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好了。
坐起身安静地穿衣服叠被子,然后梳头发。
叶若溪叼着头绳刚把及腰长发梳好准备扎上,上面翻下了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就冲到她面前,抬手就扔了个东西过来。
叶
若溪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开,却见那东西轻飘飘的,原来是张五毛钱纸币。
张雅努嘴:“喏,还你的馒头钱,以后可别说我占你便宜,谁稀得!”
说着,嘴还做了个在叶若溪看来绝对高难度的动作,一边掀开一边往上扯,像嘴唇扯得很厉害的兔嘴。
叶若溪看了看“砸”到自己腿上的五毛钱,忽然出声:“还有上个星期三你刷我饭卡吃了一顿午饭的两块五,上学期刷了八次饭五次开水。”
梦了一场,明白了自己家现在经济水平的叶若溪不觉得五毛钱不值得计较,反而很应该多计较点。
为什么计较就是小气穷酸?哪怕是一毛钱,那也是她的,被人用了,讨要回来分明就是理所应当的,却还要反过来被人碎嘴鄙视。
叶若溪不爱生事,有时候还跟多数人一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让自己吃些哑巴亏。
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
比如说现在,这些钱都是叶妈妈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如果她不计较了,吃亏的不是自己,而是辛苦赚钱养女儿的叶妈妈。
梦里亲眼看见叶妈妈每天多累多疲倦,叶若溪做不来慷他人之慨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