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6
结巴是个勤快的人,自小没人待见,以看护义庄赚取那点饿不死的薪俸勉强维持不饿死。也因着那个活儿,三亲六故的基本不怎么来往,也就是一个表侄儿,三教九流的都接触,常用义庄隐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人或是事,除了跟他来往的频繁些,别的都不走动了。他只是因为缺陷跟人走动的少,但不是说他的脑子比别人笨。相反,他脑子里算计的很明白。
在京城的时候,表侄儿跟他将事情说了,他心里就门清似得。
这是自己的机会。
因此上,路上哪怕是遇到土匪,也完全可以半路自己走了。反正手里有出发前就得了的银钱,再不然,还有那么一辆马车,这马车再不值钱,也值几十两银子这些钱要是在大北边,买上几亩地,找个寡妇成家过日子,也是能的。
但是他没有。坚持的跟着主家来了。
自己不是卖身的下人,对外也只是雇佣来的。但是银钱一点也没少,主家奶奶说了,一个月一两的银子,管吃管住,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这就是鼎鼎好的日子,至少进出,这都是活人。
本来院子里有俩不爱做活的女人的,可如今也被打发出去了。他瞧出来了,主家要的就是忠心的人。
因此上,当瞧见新来的仆妇有爱听壁角的毛病,他总是发出点动静来,叫主家在里面知道。主家面上没说什么,只做不知道,但他心里有数,主家是知道的。
比如晚上这俩酸菜包子和一碗小米粥,都是主家的小少爷亲自端来的。倒座房那仆妇守着厨房饿不着,但主家没想着她,可见,比起她来,主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
他吃了热腾腾的包子,然后喝了汤。就着热水把碗洗了,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炉火拢了拢,这就睡觉。这里是深宅大院,比外面安全的多。不说这宅子在村里的正中间,从村口到里面不容易。只说宅子,外院住着几十个护院,养着十几条狗,安全是特别安全的。
但他在义庄呆的,习惯了。有点风吹草动,必然是要醒的。
活人呆着的地方夜里有动静不奇怪,死人呆的地方夜里有动静那是要吓死人的。没人天生就是胆大的,这些年,他也练就了一身本事,那是说睡就能睡着,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立马就醒。
今晚,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其实从大门朝里,一层门一层门的,到四房这里,得有一里路了。可睡了一觉,得有子时前后,他先醒了。醒了也不点灯,穿着衣服靠在炕上,闭着眼睛听着。
好似又没有什么动静。
这才说是不是听错了,就猛的听到外院一震狗叫声,先是一声,再接着叫成一片。
他蹭的一下下炕,挑着灯就出去了。不知道外面什么事,院门肯定是不能开的。
然后他回头看,正房和角房的灯都亮了,紧跟着,正房的门先开了,四爷从里面出来。他将手里的灯举起来,表示他在。然后摆手,叫他别过来,他在这里看着呢。
四爷哪里能不过去,他裹着衣服过去,拍了拍结巴的肩膀,“没事,开门吧。”
说着话,琨哥儿就跟了出来,手里也拿着灯,“爹,怎么了”
四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得看看去。
其实也用不上灯,雪没停,只是小了一些。之前的雪没扫干净,就又是一层。这雪白亮亮的,周围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琨哥儿跟着他爹走出去,整条甬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里夹着雪的风。
抬眼看去,离自家门口有一点的位置,有一排特别清晰的脚印。这脚印也是奇怪,只有朝这边走的,没有离开的。可问题是,这条巷子里就是没人呀。
四爷跟结巴说了一声“你看住门口。”然后叫一定要跟着的琨哥儿,“跟着我,咱们走墙根。”
不破坏现场。
林雨桐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这会子也跟着起身了。那边璇姐儿跟白氏吓的够呛,她先过去给那俩作伴,外面就传来珅哥儿的声音“娘和嫂子妹妹安心呆着,我在院里。”
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
林雨桐就叫白氏和璇姐儿,见两人都穿好了,“那就裹着被子,去书房小炕上躺着去。”
今儿晚上,只怕是不敢单独睡了。一家子守在正房也就是了。
把这俩先安顿好,又把琪哥儿叫起来,挪到自己和四爷住的屋子,那屋子炕大,且睡去吧。出来的时候见珅哥儿将炉子捅开了,给里面添炭,她叫孩子去睡,“娘在外面守着。”
“儿子跟您作伴。”珅哥儿把凳子挪到炉子边上,叫林雨桐坐。
这是个叫林雨桐都觉得罕见的贴心又温和的男孩子。
坐着无事,隐隐的,能听见巷子里传来说话声,她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怕他害怕,“跟娘说说,跟文家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文家那姑娘,在正院住着陪徐氏。吴姨娘要伺候徐氏,也将文家那姑娘使唤的滴溜溜转。她得问问儿子是怎么想的,看这个亲是要怎么结。
那天文氏提婚事,四爷给拒了。路上的事,叫四爷心里没底可要是儿子非这个姑娘不行,这就得尽快的弄清楚里面的事情。
却不想珅哥儿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林雨桐以为是害羞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我我能不娶文家表妹吗”这么说着,他有些慌张,“我我不是嫌弃文家没人了,文家表妹没有娘家娘,我不是嫌弃这个我是我就是不想娶她”
嗯
林雨桐一愣,“不想娶是你心里有别的姑娘了”
珅哥儿摇头“不是就是不想娶”
这边正说着呢,就听见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
四爷和琨哥儿一身冷气的进来,林雨桐赶紧把热水递过去。
“这风吹的。”四爷端着杯子直搓手,当着孩子跟桐桐的解释是“没事,外院惊动了,安心睡吧,各处都守着人呢。”
林雨桐就当是没事,看着琨哥儿把热水喝了,就叫他们去里面炕上睡,“去吧,炕大,先凑活一晚。这会子你们那屋里,热气都跑完了。”
哥俩知道父母有话要说,就直接去了里面,挤着去睡了。
等门关上了,四爷才低声道“西院进来人了,奔着就是西院来的。不过到了三房门口,却没选择进去不知道是因为外院的人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人跳起来蹬着墙翻出去跑了。倒是身手不错”
林雨桐的声音就更小些“要是二房不跟着老太太住,原本,三房的院子是归二房住的。”
这么一并排五个院子,第一个院子是金匡和徐氏住,第二个院子是大房住。第三个院子是三房住,自家住的是第四个院子。
之前,以为文氏会跟着金匡和徐氏住的,所以,自家直接就选了第四个院子。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奔着文氏来的,还是奔着文氏的侄女来的。
因着两边都住着孩子,这个问题就此打住,林雨桐进书房跟璇姐儿和白氏凑活,四爷去里间跟三个小子挤一挤。
但因为这事,林雨桐还是对住的屋子,再做了一次调整。叫琨哥儿和白氏,两口子住一块,住璇姐儿原来的屋子。把璇姐儿挪到书房,另一边角房叫珅哥儿和琪哥儿作伴。
如此,就都在正屋住着,放在林雨桐和四爷的眼跟前,便是院子里正真进人了,也有个照应。还特别叮嘱他们,“晚上只管关着门,没有我们叫门,谁叫门都不许开。”
很有些杯弓蛇影。
然后这么一说,不光是三个小子习武积极了,便是璇姐儿,也愿意一早起来,打上一趟拳。
可光是防备着也不是办法,还得知道根子在什么地方。
关于文氏,有些话四爷不好问,便是金匡这个公公,也不好问。徐氏是指望不上的,她把对二儿子的感情,全都倾注在文氏的身上了。
因此,林雨桐今天,打算去见见文氏。
晌午做了饺子,香菇馅儿的。她盛了两碗,用篮子提了,出了东院,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如今天冷,便是下人,也不怎么在外面活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沿着回廊一直朝里走,那院墙上探出几只红梅的就是。
远远的闻见梅香,院门也开了。没想到的是,老太太站在凳子上,正拿着剪子,剪梅花枝。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唬了一跳“老太太,您这是干嘛住了一院子的孙男悌女,叫谁来弄不行呀再给摔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跟前。篮子随手就放了,过去扶老太太下来,“您要哪枝,我上去给您剪”
老太太摆手“别人剪有什么趣儿你一边站着瞅瞅这枝怎么样”
“好好好,好看。”林雨桐帮她扯住,由着她剪了,然后才扶她下来,“您是真不怕冷。”
老太太捧着梅花,也不要林雨桐扶,就率先往屋里去,屋里已经准备好花瓶,素净的白瓷瓶子,趁的花更艳了,“这是给你祖父的,你把篮子放下,去祠堂,把这个给你祖父供上。”
林雨桐就把篮子里的饺子端出一碗来,“您尝尝”
还有一碗没拿出来,这就是告诉老太太,这是给别人的。自己供了梅花,还会再回来。
老太太跟没看见一样,拿起筷子就吃,不热乎了,却也不凉。
林雨桐见她像是没什么要叮嘱的,就直接捧着梅花去了。却不想推开祠堂的大门,就看见一身素白的文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她面前的地上一堆的黄豆,边上一个盆,里面有一层的黄豆了。这是在祠堂里数豆子。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那老太太成精了,猜到自己是为了寻文氏来的。所以打发自己过来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找文氏,那必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文氏文氏又在这里数佛豆那必是文氏身上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那边文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盆里的豆子倒出来,“数错了”
那就得重新数。
“是我惊扰到二嫂了。”林雨桐进去,将红梅供奉上,然后磕头。这才起身看向文氏,“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错。”文氏面色平和,自己先道“今儿我已经重数第三回了。”
这是承认她自己心不静。
林雨桐蹲下去,跟她面对面,“昨晚”
才说了这两个字,文氏的面色微微一变,才放进盆里的几个豆子又被她倒出来,重新再数,“弟妹要说什么昨晚的贼人跟我无关。”
林雨桐皱眉,“大户人家闹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二嫂怎么会认为跟你有关”
文氏有些讶异,微微挑起眉头,“那弟妹此来”
“是为了珅哥儿和岚姐儿的婚事。”林雨桐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