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39
英姐儿一脸的懵懂,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的悄悄的问她二婶周氏,“可是有什么不妥当。这是我叫人查了家里的成例,替我娘送来的。在家的账本上有记录的,大表姐出嫁的时候,爹是给送了一对珊瑚,说那珊瑚是出自宫里的我想着二表姐出嫁,宫里的也不好求,外面总能买到的吧。叫人好一顿找,在珍宝阁里找到这么一对宝贝,买回来的”
周氏用帕子摁住了嘴角,挡住了那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这孩子太粗心了以后且不可这么鲁莽行事。”
林雨桐的手指从一处非常隐蔽的印章那里划过去,对着贺家大太太叫了一声“亲家”
贺家大太太马上抬起头来,“家里的下人不做法,这事我回去一定查。一定要给琼儿一个交代”
“哦这样啊”林雨桐点点头,一脸的认同,“下人是该好好管束。连这么大的东西都能偷着搬出去,这可不是小贼能有的能耐。琼儿这孩子,都当娘了,也就大半年没在府里,回来就又生孩子做月子的,还真是疏忽大意了。想必她那院子现在且乱着呢。亲家母,不是我心疼闺女,实在是你看她现在瘦的这一把骨头的。我想着,她这回去,家里也是乱糟糟的。干脆叫她在娘家住几天,一则,她妹妹要出门子了,姐妹们聚一聚。二则,也省的吵吵嚷嚷的,再惊着了哥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把这一层窗户纸给捅破,却要接了女儿和外孙回家住。是啊你不是说下人该管束了吗那这能偷了这么大件东西出来的下人得多大能耐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这得多少人牵扯到里面。万一这些人逼急了,伤害了主子怎么办呢你们查吧我家孩子我们接回来。
那内里的意思就是,处理的不满意了,人家就把闺女留家里不放回去你又能怎么着不怕惹笑话,不怕臭名声,你们就只管叫儿媳妇在娘家住着。
何况,人家许家那姑娘说的清清楚楚,是从珍宝斋买的。
珍宝斋是谁家的买卖
谁不知道那是贺太太的陪嫁铺子,这个人啊,丢的大了去了。
这会子偏还不能发作,只一味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本也是要让她带孩子回娘家住的只是这孩子孝顺,愣是没答应”
胡扯打从金家回来的第一天,琼姐儿就想在家住一段时间的。谁知道这一去,再难过来。见面也就是去行宫那次,那么多人中,见了一面而已连个叫母女单独说私房话的机会贺大太太都没给。
孙氏在一边直接打断了贺家太太的话,上前拉了琼姐儿,“你这站了不少时候了,赶紧看看孩子去。”
不叫她站在这里尴尬。
琼姐儿团团福了福身,勉强维持了笑意,转身出去了。
剩下的谁家送什么的,除了孙氏也不太有谁注意。三三两两的,都在嘀咕贺家。贺家这些猫腻,早不漏晚也要漏的。叫林雨桐惊讶的是英姐儿,她现在可以肯定,英姐儿确实是有问题。
但显然,她没有要害自家的意思,相反,她在护着琼姐儿的。
忙忙碌碌一天,送走了客人回来,琼姐儿正坐在林雨桐这边的炕沿上,一手抱着绥姐儿,一手揽着茂哥儿出神。绥姐儿打盹了,茂哥儿拿着布老虎不停的往嘴里塞,怕是快长牙了,开始发痒了。边上丫头站着,乳母在外间等着。
一见林雨桐进来,琼姐儿就有些不安“娘”
林雨桐摁着她坐,顺手把茂哥儿抱在怀里掂了掂,孩子倒是养的好。她看琼姐儿有些羞愧,很是不安,就道“当时咱们家的情况,保全你自己最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说这事你不知道,便是知道了,当时也只能装着不知道。她拿了你的东西手软,你的日子就松散。这比什么都要紧。”
琼姐儿红了脸,“也是我无能。我是压根就没想着,她会动我嫁妆的主意。”
动用儿媳妇嫁妆是不对但琼姐儿生了孩子顾着孩子,没约束好下人。至少嫁妆该是给陪嫁丫头守着的,怎么就落到别人手里去了。所以,那些个丫头,谁也逃不开干系。饶是主子有大半年不在府里,当家的太太要拿东西,她们拦不住,但至少得给琼姐儿报信儿过去。如果报信都不能,那至少得在她们主子回来之后说一声。这可倒是好,叫人揭在了当面。
只贺家丢人吗
琼姐儿难道不丢人这事里面那边有十成的错,她至少得有两成。
更何况,亲婆婆丢人了,姑爷不丢人呀夫妻本是一体,姑爷丢人,就是她丢人。这处理不好,还会影响夫妻关系跟感情。
琼姐儿带着懊恼“也是我蠢当年出嫁的时候,大伯母跟我说,打小伺候我的丫头,对我的性子太了解。这些人的心大了,我辖制不了。告诉我说,出嫁了就好好的先把这几个丫头安顿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就给了嫁妆银子,陪嫁了不少,都给嫁出去了,在嫁妆庄子和铺子上放着呢。二等的是出门的时候祖母才挑出来的”
二等的年纪能小些,年之后才能长成。这些姑娘必然是姿容比较出挑,年之后,琼姐儿也能生下子女了,跟姑爷也该进入疲乏期了。这些丫头就是为了给姑爷准备的通房丫头。
林雨桐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这要是小徐氏给安排的,她还有个出气的地方。偏偏的,这是徐氏这个孩子的亲祖母安排的。当然了。以时下的三观,这当祖母和当大伯母的,那也真真是操碎了心了。不过她就纳闷了,那位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不知道徐氏这个做母亲的有没有为她闺女准备这一套。
林雨桐心里叹气,琼姐儿这孩子嫁人了,但有些事,还得重新教。现在还不能劈头盖脸的说,得慢慢来。
正说着话呢,四爷回来了。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姑爷。
贺知庭见了林雨桐就行礼,没有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满脸羞愧对林雨桐弓着身子行礼林雨桐看四爷,四爷轻轻摇头。
林雨桐这才道“你这孩子赶紧起身这是做什么贺家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留琼姐儿下来,不是怪罪,实在是怕她们婆媳回去尴尬。”她将人扶起来,“快坐,都没吃好吧,我叫人备饭。”
一会子琨哥儿珅哥儿琪哥儿也回来了,今儿的事在外院肯定也都听说了。三个人没一个人为难贺知庭的,反倒是对这个大姐夫尊敬有加,多是问一些京城里的人和事。这一年不在,许多事这不是都不清楚了嘛。
这一说,就宵禁了。宵禁了,那就留在金家吧。
贺家那老儿被气的把大儿子两口子叫过去骂到深夜,还是不见二孙子回来。
留在女儿外孙也情有可原,把女婿也留下这是几个意思有事你得叫知庭回来处理这事呀。
但金家肯定是不乐意叫他们私下说的。贺知庭是做小辈的,母亲哭一哭家里的艰难,做父亲的说说体己话。当祖父的又叹上几声,然后这事也就是处理几个下人到头。顶多把欠了琼姐儿的嫁妆给补齐。
贺家太太更熬心,因为之前她打发去的下人,帮着金家给儿媳妇捎回来一万两银票。这银子她私下里扣了。儿媳妇一住过去,这银票必然是要问清楚的。
这钱桐桐知道贺家并未给琼姐儿。原本这也是个尾巴,那时候计划着叫琼姐儿两口子去西北的。四爷和桐桐怕贺家留着儿媳妇,不愿意叫琼姐儿带着孩子跟着女婿去。因此,这本就是放的饵,等着贺大太太咬呢。
如今,正好
借着这回这事最好能叫贺家把闺女和女婿分出来。
这事岳家不能主动提,贺知庭再懂大礼,可他是贺家人呀。
要提,得想法子叫贺家人主动来提。
因此,两人一早起来,就派人先到贺家下帖子去了,这事得有个说法的吧。
贺家老太爷看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后辈,就问了一声,“你爹也不见人,他身体可还好”
“时好时不好”四爷跟着贺家的大爷在老太爷的书房坐下“时气不好,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们,都一样。”
一样的时好时不好
贺家老太爷笑了一下,觉得金家这老四还真是有点意思了。他呵呵笑着,“是啊时气不好人年纪大了,确实是不当用了。”
这么说着,就看儿子,金家这上门,怕是要说法的。
可贺家大爷,人家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老太爷能气死,那是你媳妇动了你儿媳妇的嫁妆,你亲家找上门来了。这赔礼道歉的话要让自己说吗自己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长辈。
谁知道他这边端着茶,吭哧了两声,放下茶盏刚要说话了,四爷也放下了茶盏,突然说了一声,“内廷司有个总办郎中的缺不知道老爷子可有意向”
内廷司
这地方没有顺王和许时忠点头,等闲可进不去。
而如今贺家最需要的就是能摸到内宫门边的职位。可偏偏的,自打二皇子出生,他们都不敢动地方了。娘娘在宫里如何了,就更无从得知了。
这会子金家来给指了这么一条路,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贺大爷脸上就有了喜色,“这是好事”说着,就怕不急待的看坐在上首的老父亲,“不如叫老大”
何老爷子一个冷眼看过去,老大什么老大这明显就是金家给他自家的姑爷谋来的。这事除了知庭谁也不成。
可之前闹了那么大一笑话,金家没兴师问罪,反而给了贺家最想要的。他可不觉得金家是吃素的。
他开口接话,应承的话也不能说的太迫不及待,“是啊知庭也不小了,当爹的人了。”
“成家立业的男人嘛,更得为妻儿好好的拼一把前程。贺家家大业大,子孙繁茂,他也不能总活在长辈的庇护下,该独立任事的时候就得担得起来”四爷说着,就端着茶盏宽茶。
贺大爷又连忙道“是啊是啊得立事了”大儿子不行,二儿子也可以的吧。他很无所谓。这么说完,好似觉得哪里不对。他扭脸忐忑的看老爷子,金老四这话话里有话呀
蠢货才反应过来了。
说什么不能总活在长辈的庇护下,什么独立任事,什么子孙繁茂,这分明就是叫分家的意思。
自己把这个孙子分出来,那一切都没问题,这个差事人家金家帮着拿下来。
若是不分出去,人家也不说不办,就这么给你拖着贺家急着跟宫里的娘娘联系呢,哪里有那么些时间耗着。
三个人捧着茶盏半天,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沉默了半晌之后,老太爷到底是点头,“是啊孩子大了,不能总护着了该得学会自己过日子了”
这就算是应承下了这件事。
四爷笑了笑,转移话题,天南海北,还主动问起了先帝时候的许多事。
却说林雨桐,女眷嘛,肯定是往后面去了。贺大太太迎着,面上热情的很,看不出昨儿的尴尬。想来,这是肚子里已经打好腹稿了。
她不到待客的厅堂,她就急切的道,“当真是没脸见人。您今儿不来,我明儿都要往府里去的”
林雨桐哪里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问说“这是往哪里去既然来了,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着也得先给老太太请个安。”
贺家的情况有点特殊。贺家有两位老太太,一位呢,在吃斋念佛。另一位呢是一位娶回来的平妻。据说,当年原配差点被休了,至于为什么闹到那一步没人得知。休是没休成的,不过这位平妻之所以被称为老太太,那是因为她是当年的太后赐下来的。出身还不错自打这位进门,原配就在祠堂里不出来了,太后活着的时候,这位过的跟活死人似得,一家子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因此,一般说的老太太,就是那位被赐婚且有诰命的平妻,跟续弦的待遇差不多。这位爷是个悲催的,她进贺家大门的时间,特别靠后这个后有多后呢,就跟现在给金伯仪说亲娶亲一样,这位婆婆比大儿媳还晚进门。贺家这位老太爷,在家事上不是糊涂的。没有说宠着这后娶的年轻的平妻反倒是将她放在一边,而叫大儿媳妇早早的就掌管了家事。
那平妻早些年不说什么,现在也都是儿女双全了。小儿子小女儿都跟自家琨哥儿珅哥儿大小似得,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贺家如今都到拿儿媳妇的嫁妆堵窟窿的时候了,可想而知,她的子女这聘金和嫁妆大太太能给多少。矛盾重重都是往轻了说的。
更要命的是,这婆媳俩,年纪相仿。在闺中的时候就有很多的不愉快,嫁人了,一个嫁了年轻的后生,家中的嫡长子,进门就做掌家的宗妇。一个呢,嫁给了人家的公公,做起了平妻,但原配活着她就是妾。虽说是嫁给了当家人吧,可这老男人也未必就只顾着娇妻。这些年你问问,心里的委屈大了去了。
林雨桐不听她废话,直接要去见这位老太太,贺大太太脸上的笑意就收了收。她觉得跟亲家,这是可以调和的内部矛盾。没必要把那位牵扯进来。那边是正看她的笑话,等着拿捏她的短处呢。
于是,她收了收笑“亲家太太先跟我过去坐坐,老太太昨儿有些不舒坦。”
林雨桐意味深长的笑笑,哦了一声,“那倒是改天得来给老太太请个安了。”
贺大太太跟着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八分不满。等进了大房的院子,在客厅坐了,她脸上就淡淡的,“这事我查了,差的东西,现如今想追是追不回来,下人大胆,不过”
“亲家”林雨桐直接打断了她,再往下的话不用听都知道她会怎么说,无外乎罪名全都推到金家的陪嫁身上。如此,她这个太太无错,倒叫琼姐儿连个驭下的能耐都没有,连带的,金家都得跟着落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