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69
祭祖是严肃的事,一个个的面色肃穆的磕头叩首,将这个仪式完成了。
完成了一家大小都很丧气,徐氏是亲娘,到现在还记挂着要当祖父的大儿子的婚事呢,怎么着也得续弦呀,“老二也是,怎么又死了呢我还想着,今年瞧瞧拜年来的那些官宦人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门第是其次,要模样好性情好的”想着,瑞哥儿都有后了,老大也没那么些坚持了。自家老大那长相,想来贪图这美色的姑娘还是不少的。定能找个好的回来,“这下全泡汤了。”
吴姨娘扶着她,“谁说不是呢赶的这么巧,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死了”
孙氏无语的很,“姨娘早死了,是今儿消息才报来。”
一样一样都一样。不知道的时候并不影响咱们家的事嘛。
孙氏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回头跟边上的林雨桐道,“幸好年前把孩子们的婚事都给办了,要不然,还得守三年孝。”
“”林雨桐能说啥,只能接话道,“这次估计死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早办了有早办了的好处”
老太太抓住了重点,“这回死不了多长时间”
有金伯仪他们在,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四爷。
四爷点头,“长不了北国的情况也堪忧,跟咱们的境况一样。谁都不退,就只看谁的命大了”
“谁能有他命大”金伯仪的话带着几分情绪,然后又看桐桐,“四弟妹,之前说的今年初五要在家里宴客的事”
“怕是不行”林雨桐表示遗憾,“咱们得办丧事,得大张旗鼓的办丧事了。昨儿贴好的对子挂上的红灯笼这马上就得摘下来,然后派人给亲戚朋友报丧得叫人知道,二哥没了。”
岑七娘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吓的不由的想去拽琨哥儿的袖子。琨哥儿一手抱着闺女,一手反攥住媳妇的手,使劲捏了捏,表示安抚。
可这小媳妇还是心惊胆颤,之前没反应是因为没反应过来,她是只知道二伯在辽东,却连见也没怎么见过。这府里也甚少说起那边的事。她差不多都要把那么不可忽略的人忽略了。说实在话,嫁到金家,真算是掉到福窝里了。公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感觉得到。因此,这一家子就有人庇护。婆婆很慈和,从不插手儿子和媳妇的事,便是绥儿的事,她也特别放心的撒手。因着中间没有人跟孩子添不好的话,因此,自己是绥姐儿唯一的娘,亲娘。丈夫端方但却体贴,出门回来,有绥儿的一份就有自己的一份,有璇姐儿和久儿一份,就有自己一份。她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就只围着小家转了,哪怕是前面大嫂有孕了,她一丝焦急的心理都没有,姑姑来安慰自己叫自己别着急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的就道“我有绥姐儿了,不急。”长辈这样的日子,她都几乎要忘了外面的风风雨雨的时候,说二老爷没了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再一看长辈的反应她这心里发毛呀。
她想问丈夫一声“要万一万一这次是真的呢”金老二比较有传奇色彩,他之前有过死亡又复活的经历,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当然了,一大家子都在,她是不敢问的。还想着等回去再问,结果公公就叫了他了,是安排报丧的事。他和孩子二叔都被叫去了。
抱着被丈夫塞到怀里的孩子,将孩子的头上的帽子给戴好,那边二弟妹文氏就过来了,两人并排而行。
成亲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一起进门的妯娌二人相处的很不错。
不错的意思就是不用太亲密,但至少客客气气的,两人给对象的印象都是聪明,有分寸。
文氏急低声跟七娘道“嫂子别忧心,二伯是非比寻常的人物,咱们听长辈的安排便是了。这里一定有不能轻易对人说的缘故”
岑七娘这才恍然,从始至终,金家无一人说过金老二没死。都是当他真死了在办事的。她朝文氏小小,“多些弟妹提点。”
文氏催岑七娘,“嫂子先回去安顿绥儿,接下来得大办丧事,最是累人。”
可不是嘛,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了,然后金老二死了。
琨哥儿这边的安排的报丧的人还没出门呢,许时忠就先来了。他披着素白的袍子,看着金家在撤换红灯笼红对子,然后脚也不停的往里面去了,直接去了书房。
四爷正在问辽东打发来的报丧人呢,四郎在外面喊“姑父来了。”
然后许时忠就进来了,一进来就来了一句“你二哥这回又死了”
那可不吗
又死了
四爷请对方坐,“怎么死的,我这正问着呢,您也跟着听听。”
许时忠大马金刀的坐下,“要死了,提前也不支会一声。”
报丧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许时忠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气愤,大都督多好的人呢可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亲人
他越发声泪俱下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然后带着几分抱怨的看四爷,“那李奴儿据说是金家的徒弟还有什么六姑娘”
这样啊那这里面的猫腻还挺大。
四爷朝大郎摆摆手,叫他将人带出去了。
报丧的人不明所以,出去还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去哪”大郎看他。
“运大都督回来呀”他说的理所当然,“难道金家不过去人主持丧事”
“这事啊”大郎安抚,“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你也不要忧心,在家里先呆着。这不是还有朝廷那边吗看人家是什么章程至于大都督的丧事,不用来回的搬动那么费事,金家的祖坟就在辽东,距离银州也就半日的路程。老家几百口子金家人呢,族里的长辈晚辈不少不缺主持丧事和摔盆喊灵的人”
报丧人“”真哭了,这一家子如此的轻描淡写,大都督他真可怜,“你们不走,我得走了。我得回去我得送我们大都督一程”
那恐怕是不行
“你一路奔波,报完丧就晕倒了,人事不知。”大郎说的一本正经,“所以,你接下来得安心休养,哪里也不能去。”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报丧人被人裹着塞到屋里去了,屋里好酒好菜的,除了门从外面被锁了之外,简直太美好。他咽了咽口水,其实这么病着好像也不错。
外面动静许时忠听的一清二楚的,他看了一眼进来倒了茶又出去的大郎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赞赏。这才跟四爷到“你二哥那边怕是打起来了”
主帅死了,又缝过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且,许时忠猜到了“那个什么李奴儿是你们家的人”
如果说金柳是意外的话,这个绝对是有意为之。
谁也不知道,金家竟然早就开始在北国埋钉子了。
许时忠的问话四爷只笑笑,没作答。但对许时忠而言,已经不需要作答了。两人沉默了片刻,四爷才道“这消息得散布出去越快越好”
是啊越快越好
许时忠起身,“我进宫一趟,你们办丧事吧,越热闹越好这活出丧闹一闹,也叫你二哥看看,这没有亲儿子的丧事是怎么样的说不得回头他想通了,又愿意成亲了呢。”
四爷“”算了,一肚子嘱咐的话,听了他后面的话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许时忠从金家一出去,消息就四散出去了。
李昭也只皱了皱眉,“他又想死了,那就死吧下旨,着礼部官员前去祭奠。另外,谥号得想一个这死后的爵位也得给一个你看着弄吧。他搭台子唱戏,非得拉着这么多人上台陪他唱下去不能拆台,除了唱下去还能怎么着这事紧急,你看着办就好,压根就不用进宫跟我说一趟哪怕是给他封个辽王我都不反对”
“那就辽王”许时忠顺杆爬,“还是听您的吧。”
李昭“”你不用这么听话的。但既然自己的话不缜密,再想想老神仙说过的策略,他果断的点头“好吧”
连站在一边的文氏都惊讶李昭的大方,这就王了。
等许时忠告退,赶着办事去的时候,文氏问李昭,“这可是不能反悔的”
李昭看文氏,“他现在是死的给他的是死后的哀荣”他要真死了,给了也就给了。他要是没死那到他死了给他也是一样,我还吝啬一个谥封
文氏咽下嘴里的话,就怕许时忠那圣旨下的不明说那是谥封。
好吧,这事暂时不提了。
她低低的叹了一声,“都逼得用这一招了看来这是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是需要勇气的。
只半天时间,金家就被卷入风暴的中心。外面什么样的说辞都有,比如说什么金家的人杀了金仲威等等的话,这些话绝对是有心人传出来的。这些消息朝廷知道的都不详尽,只有金家人知道。那只能说明,北国安插在京中的探子在活动。
京郊的某处院落,一直浑身乌黑的雕儿冲天而起转眼就隐在了云海里。而放了雕儿的人,此刻正抬手朝北边的天际望去。
英姐儿是在消息都传开之后才知道的二舅死了
杀他的是一个叫李奴儿的
李奴儿曾是金家的徒弟,改明叫李弩了。
英姐儿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李奴儿被她派去的人杀了,怎么可能还有李奴儿去刺杀二舅
她整个人从榻上站起来,身形都有些摇晃。
阿丑一把扶住她,“姑娘,您小心身体。”
“父亲呢”英姐儿忙问,“父亲人呢我要看密报”
“姑娘”阿丑拽住她,“您别着急,您这么过去,老爷老爷该担心了。”
是啊父亲问起来,自己怎么说
是啊怎么说呢
“去金家”英姐儿说着,就换了素服,出门直奔金家。
她却不知,在她离府之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拎着包袱,直奔宫门,手里拿着进宫的腰牌,只说是许家的大小姐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
许时念得了话,当然是知道谁来了。她赶紧叫把人放进来,等人一进来,她就清退了其他人,然后挺着肚子,一脸的惊慌,“你知道了吧金老二死了金老二一死,辽东就彻底的完了,根本就挡不住北国人”
徐醇摇头“这事蹊跷虽说都说金老二死了,但却不曾听闻有何人有悲戚的消息只怕”
“你想多了。”许时念低声道,“你想啊,要是他没死,以李昭的性子,能册封一个辽王他们就是伤心也得忍着至于为什么这还不明白吗越是叫人瞧着是假的,北国那边才越是会忌惮他们是在行缓兵之计文氏那边我已经叫人试探过了本来除夕,至少宗室得进宫的这事交给文氏在办可文氏取消了宴会不算今儿一天都没进食我叫丫头去传话见了人了,只说眼皮红肿,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三两句话就将她打发出来刚才我又只做才知道金老二的死讯,叫下面的人去问文氏,这吊唁的事是她一起安排还是如何说是文氏在偏殿里,已经换上素服了屋里的陈设都换了”
徐醇皱眉,“您确定”
“确定”许时念手扶着腰,高龄孕妇的她此时的面色差的很,她已经听说了李奴儿的是,梦里的一幕一幕又出现了,他就是自己梦里那么打进皇宫的人,“你说咱们怎么办鞑子若是打进来咱们怎么办”
事情并没有变化,还是按照梦里的顺序一点一点的在上演。是不是这一次,依旧会有那么一张异族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大殿里,剑锋直指她而来。
许时念低声道“咱们等着消息你也小心的打听着消息,若是辽东不保你就想法设法的联络朝中官员议和这事再不能耽搁。哪怕是割让辽东,咱们也在所不惜。只有留得青山,才能有柴烧。”
这可不是小事
“我还是垂帘的太后,我有这个权利。”许时念异常的固执,“你要知道,要真打进来,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首当其冲。徐家只剩下你,你只有我肚子里这一根苗了你想徐家从此断子绝孙吗你冒得起这样的风险吗我这样的岁数了,这一胎之后,还能生还敢生吗”
徐醇落在她的肚子上,手慢慢的攥了起来,“你叫我想想再想想看看情况再定”
许时念缓缓的点头,“今晚留下吧人心乱的,没人关注我这里”
徐醇一僵,有些排斥。但面上只温柔的笑着,扶着她去床上歇着,“你安稳的睡,我在边上守着你小心再有别的变故多事之秋啊”
许时念没察觉到,只满足的笑笑,躺下转眼就睡着了。
入了夜了,远远的,传来如泣如诉的笛声,凄婉极了,不由的叫人鼻子一酸,想落下泪来。这深宫之内,夜半三更,敢这么吹笛的能有谁
除了文氏也没别人了。
徐醇跟文氏不熟,也不怎么了解文氏这个女人。他对如今这个金老二是不是死的事没有很深的把握去坚信谁的把握。但他却是个懂音律的人。他能从这音律里听出里面的情感那是一种依恋跟绝望交杂在一起的情感
鸳鸯失伴就是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