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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16
在这个小院并没有住几天,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他的身体并没有好,以他对这个身体的了解,这个身体没好的大夫调养,不太容易养好。而这些人,似乎很看重他,但却也未必看的那般重。
能跑进山里的孩子,若说是家在附近,跑山上迷路了,没能回家,这个还算有可能。但听这些人的意思,这孩子的家似乎是在南边。
弘晖就更少说话了,南北的腔调不同。他不可能一开口就说一口地道的南腔。不过是满朝的大臣,南边的大臣要比北地多的多,尤其是文人。想跟这些人打交道,听懂人家说话是最基本的。别管哪里的方言,听懂没有障碍,会说就有些强人所难。因此上,少说多听多看,这都不是处事的方式,而是保命的方式了。
这是夏天的大雨之后,因着天气炙热,路上倒也不至于泥泞。但却坎坷的多,坐在马车上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
天热加上颠簸,闷在马车上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妙。他小心的观察,陪着他的好像就三个人。除了陪着他的妇人,其他两人一个是黑脸的中年汉子,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小伙子把中年汉子叫黑叔,这个黑叔称呼年轻的小伙子为小乙。
而一直陪着他的妇人,具体叫什么他不知道。黑叔称呼她为嫂子,小乙称呼他为婶子。
这三个像是这个孩子家的仆从。黑叔和小乙在坐在外面的车辕上,不怎么主动跟他搭话。妇人一路上除了小心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之外,多余的话也没有。
弘晖不折腾,乖乖的配合,使得这一路上顺利的很。
在马车上,他最多就是挑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看看。沿途走过的地方,他有了基本的判断,这里就是京城。他此刻就在京城的附近。
他尝试着在下车活动的时候留下暗记,看看会不会有人顺着这些记号找回来。可马车走了一天,到了通州码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继续留记号的法子了。
因为没用这乾隆他都不能确定是他孙子了。
盖因眼前这个通州,实在是太陌生。当年的通州作为南北水路的枢纽,其规模何等庞大只因这一码头,通州已经变成了一座偌大的城池。从通州到京城,官道的宽度大过任何一条道路。
可眼前呢跟当年皇阿玛派他南下办曹家的案子时候的码头没多大的差别。
因此,他有些恍惚。到底是发展的倒退了,还是别的什么。
可若这是倒退怎么可能呢除非大的不可违背的灾害,比如洪水呼啸,一夜之间一个城池瞬间被吞没了。比如战争,战火之下,什么东西都保存不下来。
除了这两种可能之外,还有别的吗便是败家子败的快,那也不是一个帝王就真的完全能左右天下的。别说天下了,就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朝廷,那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那是皇帝连同百官的。所以,这真不是说败就能败的,还得看从这个码头获利的既得利益者,愿不愿意将好好的聚宝盆变成如今这个德行。
到码头上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原以为能住一晚,说不得能多听点什么来。却没想到一晚上都不歇,直接上了船。
船并不是多好的船,但船舱看起来还不错,这倒是有些意外。
在船上安顿好了,隐隐的能听见船老板和码头上的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问“这一趟得回了,昨儿船就被客官给包了,专等贵客呢。如今好容易等来了,再不敢耽搁。您要用船,得什么时候呢要是十天之后您放心在下一准就赶回来了。”
另一个就道“那你只管忙你的,我在这边的事多。朝廷要给仁慧太子修陵寝,怎么着也得把路子走通了,货出手了才好回”
再说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他得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仁慧太子。
谁是仁慧太子
不对呀秘密立储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太子
而且,这太子是活的还是死的活着修陵寝的,那是帝王,谁家太子也没那个胆子这么早就大兴土木的给自己修陵寝。可要是死的这倒是可能。
但这却叫人心里更难受,太子没活到登基便薨逝了,朝廷是要出大事的。
心情起伏不定,脑子里一刻不得闲,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船就动了。其实想这些已经没有价值了,便是知道如今是哪个不屑子孙,现在也不能如何。因此,保命才是当下最该做的。
心思一定下了,他注意到了之前船老板的话,他说昨儿船就被一个客官给包了,专等贵客呢。如今好容易等来了,再不敢耽搁
之前上船的时候,除了自己一行主仆四人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
那么贵客就是自己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明儿他打算去甲板上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第二天一早,他起的特别早。还能听见隔壁黑叔和小乙的鼾声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推开船舱的门,江面上的风带着凉意,反倒是比闷在船舱里舒服。
船老板就睡在甲板上,听见脚步声就赶紧起身,一看见是他就赔笑“小少爷这就起了”
弘晖笑了笑,“老板声音小些,莫要惊扰了别人。”
这老板朝船舱的方向小心的看了一眼,声音果然就低了“少爷说的是,小的莽撞了。”
弘晖却顺着船老板的视线发现,他看的地方并不是黑子他们住的地方,而是另一边。
也就是说船上还有更需要在意的人。这人若是跟自己是一起的,为何从不露面。这人若跟自己不是一起的,又何须专程等自己一行呢
呵挺有意思的。
他在船上站了站,就又回去了,临走只告诉船老板,他早饭要一碗米粥,两碟酱菜即可。
这个孩子的肠胃,虚弱到吃别的都不成的程度了。
而从这天气,他身边好似也没有那妇人总看着了。多是船老板过来给送些饭食,那妇人一天出现一次,看样子也是身体不舒服,在强忍着的。
她和他们都开始晕船了,晕的特别厉害。
这就更有意思了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南边人,家住在太湖边上,他们是自己的旧仆太湖边上的人家啊,竟然会晕船
抛开年份这个问题不谈,只说这个孩子的本身,他初步给了判断,这孩子怕是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拐子。
因此,这一路上他不动声色,却最着重的还是养身体。便是跑,也得有那个体力。
每顿吃什么,他都告诉船老板,一定是容易克化的。吃完饭,雷打不动的去甲板上走一走转一转,却并不随便捣乱。
在另一个船舱里观察他的人却一天天的皱起眉头来。
这堂主就说“这孩子可不像个一般的孩子,绝对不是路边随便捡来的乞丐能有的样子。”所以,之前的诓骗这孩子的那番说辞对方到底信没信,他有些怀疑。
还是得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别真把狼当成狗给养大了,那是要吃人的。
那老太监却固执的很“你要是想事情成,错过了他保证你找不到第二个。”
嗯
“像太像了”老太监似乎有些恍惚,“长的像先帝的多,那模样那气势你觉得别的孩子学的来西贝货想要以假乱真,那真不是长一张脸就行啊。哪个帝王没个替身可哪个替身因为长的像就替代了帝王了”
堂主被他给说服了,眉头却没松开,“打从捡到他开始,就已经传讯给堂里的兄弟,叫他们留心打听京城的消息,看谁家丢了孩子这孩子右手的中指上有薄茧,这是写字留下的痕迹。”能这么教导这么大点孩子的人家,必然不是个没名没姓的人家,“可这也这么长时间了,丢孩子的倒是有,却没有一个跟眼前这个孩子的特征相符的。”
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
老太监轻笑“这是个聪明的小子。堂主不知道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后宅,那是吃人的地方。庶子被嫡母所不容,原配嫡子被继母刻薄的比比皆是。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出现在山里的还是那种的天气你觉得一个明显身体孱弱的孩子能自己跑到荒山野岭去”
这堂主眼睛一亮“有人要害他且害他的人还是家人”
“必是如此”老太监就道“这孩子自从被救,几乎是闭口不言。想来也是知道咱们在诓他。但为何一直不闹呢那是因为他想活着。堂主,对于聪明人,待之以诚,比欺之骗之,要有用的多。”
这堂主对老太监还是信服的,但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摇头“看看,看看再说。”这么大的事没跟总舵禀报,不好擅自拿主意。
虽说看看再说,但私下对弘晖的照顾,却更家贴心起来了。第二天起来,弘晖身边就多了个十一二岁的男童,端着热水进来,咧嘴一笑,伺候弘晖梳洗。反倒是那个妇人,打从这之后就甚少露面了。
船上的日子难打发,他就逗着这个叫李宝的孩子说话。
吃饭的时候,问李宝可喜欢这饭菜,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这孩子到底只是孩子,“蟹黄包不过蟹黄包等秋里才好吃,现在要是能有薄荷糕吃就好了”
蟹黄包,薄荷糕,这可都不是京城的点心。
弘晖大致有数了,就听这孩子也问“少爷想吃什么等到靠码头的时候,小的叫船老板给买去。”他说着就掏出一串钱来,“少爷您看,我有钱的。”
弘晖的眼睛却猛的被那一串钱给吸引了注意力,他不动声色的伸手,“我数数这是几个”
李宝咧嘴笑,“十八个。”说着就递了过去。
弘晖接过来,一个个的看过去,这一里面有一个康熙朝的钱币,有六个雍正朝的,有十一个乾隆朝的。
他的手在不自觉的时候有点抖了,将麻绳解开,将乾隆朝的都挑出来了,故意再那慢慢的数,“这是新钱,一共十一个”
李宝点头,“少爷真聪明我弟弟比少爷还大一岁,得数遍还数不明白,少爷看看就知道个数了”
弘晖将六个雍正朝的钱往前推了推,“这个钱旧更值钱了吧”
雍正朝的钱因为他的干预,大多都换回来了,在外面流通的少了,却反而更值钱了。
这李宝却心道这少爷之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没见过小钱。他的目的就是讨这个少爷的喜欢,因而就耐心的道“少爷,这钱都是一样用的。不分新旧但要说值钱嘿嘿嘿大概真是吧物以稀为贵。您看,康熙朝只有一个了,雍正朝六个,然后就是乾隆”
弘晖心里一跳,忙问“再没别的了跟着三种都不一样的。”
李宝也不怎么识字,但是钱上的字他认识,“康熙、雍正、乾隆”他将三枚钱币摆了一排,“跟这三种都不一样的哦您是问康熙朝之前的钱那小的就没有了。听说书的说那是顺治朝少爷要是想要,回头小的留意一下,能换的就给您换来,给您看看”
顺治、康熙、雍正、乾隆,这是顺序
弘晖的手藏在袖筒里攥紧,雍正下来是乾隆怎么会是乾隆如果是乾隆,那么,我是谁
因为这个发现,他一路都特别沉默。
这位堂主私下里问李宝“可发现什么了”
李宝摇头“有钱人家的少爷。”说着又有些犹豫,“堂主,您看要不要给他些银两”身上没有一文钱要是自己也得犯愁啊。
于是,弘晖就看到李宝拿回来的几个元宝,小小的,一个就是二两。这五个加起来也就是十两。他没推辞,推给李宝一个,“明儿到码头上,买本书去。”
李宝应着,自觉跟弘晖又近了一步。
半下午在码头上夜宿的时候,李宝果然下去买书去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的故纸堆里买的旧书,竟是带回来一挑子。
李宝嘿嘿笑“碰上个败家子卖租上的藏书,好些人挑挑拣拣的,一两本肯买,全买就不肯我一寻思,便宜给买下来了。那败家子急着去赌坊,懒得一本一本往出卖,就全折给小的了。”说着,就指挥着挑夫从筐子里往出拿。
弘晖就凑过去,拿起一本论语,拍了拍上面的石灰。
挑夫紧张的手足无措,“弄脏了这可怎么好”急忙用衣服下摆去擦。
弘晖给拦了,“无碍”又问说,“走水路还能运石灰”
挑夫松了一口气,就怕叫他赔银钱。这会子不叫他赔了,整个人也健谈了“船上不能运。这都是走陆路的。一天到晚的,也是活多。要不上今儿天阴沉,下半晌还没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