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是碍眼的颜色。
即便坍塌的建筑物隔绝了空气,明明灭灭的火苗依旧窜起。
是玩笑吧是啊,太宰治最喜欢开玩笑了。
拜托了。
就让它成为一个玩笑吧。
脚下的砾石被踩碎,空荡荡的灭火器像无用之物般被丢弃在一边。
九条千里是第一次像这样狼狈。她一次次仪态全失地搬开石块,使指尖颤抖的恐惧在一次次的失望后笼成了一团,它在空气里飘荡着,随着灵魂一起沉寂。
呐,小千里要放弃我了吗
明明太宰治不久前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扬起,少年的那双鸢色双眸在细碎的金光中美得惊人。
不,不对。
少女手中的动作停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九条千里那双沁着恐惧的眼睛睁大。
那哪里是笑呀。
太宰治那么聪明,他离出口只有四步的距离,他明明就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
只是她让他停下了。
因为那是九条千里说的话,所以能轻而易举地预见的结果一瞬间就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小千里无法撒谎的吧。
所以,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不管是什么我都想听。
救救我。
她怎么能没有发现。
她怎么可以没有发现。
九条千里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灰色的石块因落下的水滴而加深了颜色。
巨大的颓败感充斥了九条千里的内心,把头埋进双臂里的少女第一次有了想将所有东西一扫而尽的愤怒。
没有。
九条千里到现在也没有想要放弃太宰治。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比起普通人更容易得到的结论了。人类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他们有着高等的智慧,理智将支配情感,当判定一件东西有危险性的时候,无论它多么闪闪发光,多么迷人又美丽,人类都会选择后退。
羞于启齿的事,便不再说出口。既然是错的东西,那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吧。
用火烧掉,用土埋掉,怎样都好。
这样人类才不会说你是个疯子,才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
但九条千里不一样。
她没有逃避的手段,她想要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是直直地暴露在阳光下的。
即使知道太宰治十恶不赦,她也仍旧十恶不赦的、不可救药的想要接近他。
瞧啊,多么自私又可笑。
她就是这样自私又可笑的人呀。
“为什么会注意到小千里唔,因为小千里和大家不同嘛。”
在九条千里和太宰治交往的时候,那个慵懒地支着下巴的少年笑着说道。
“大家都是戴着面具活在现实世界的人呀,明明看上去像滑稽又丑陋的小丑,却还得意忘形地跳着舞呢。”
“但是,小千里就像活在童话故事里一样。”
那时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倏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太宰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样的惊奇,一下子就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啊就像是受了诅咒的公主呢。”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哪有公主会像她一样自私又可笑的啊。
暴露在阳光下的人,往往是最阴暗的人。
当时的九条千里被突然凑近的少年吓了一跳,她红了整张脸,移开了和太宰治对上的视线。
“唔,不过小千里是公主的话,那我就当把公主从高塔上救下来的骑士吧。”
“长发公主那个是王子啦。”
“诶”少年耷拉下脑袋,遗憾地拖长了声音,“可是王子不会做卑鄙的事啊。”
“骑士也不会哦。”
太宰治发出了一声鼻音,他苦恼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皱起的眉间是满满的嫌弃,“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伟大的把公主抓走的恶龙吧。”
“一辈子也不要让恶毒的仙女把公主的诅咒解除。”
九条千里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哪有用恶毒形容仙女却用伟大形容恶龙的嘛。”
太宰治抬眸向她笑道。
“我可是为了公主好哦。”
“因为啊,要是解除了诅咒的话,公主就没有理由再掩饰自己的面貌了嘛。”
因为她不能撒谎,所以世人说她应当是最纯澈的存在。
因为她不能撒谎,所以只要没有人询问她的秘密,只要她不开口,她便能永远当那最纯澈的存在。
伪君子,胆小鬼。
她比太宰治还要恶毒。
揪着自己头发的九条千里这样想道。
她不是不喜欢太宰治了,只是不会再喜欢他而已。
这种无力感充斥了她的整颗心脏,痛苦得她想要将它连着血管一起从胸腔里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