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欢原先一直以为,玉瑶便是那爱与美的女神,浪花中的阿弗洛狄忒,白瓷般的肌肤,对他来说过于迷人的脸蛋,一切的一切都被他牢牢的刻印在心里,直至沉迷其中。
初见之时的那朵白玫瑰,那月下的舞蹈,美貌到几乎妍丽的少女递过来的亲吻,他将他们全部结合在一起,做出了这一把玫瑰剑。
代表着他所有偏执爱意的宝物,轻轻穿透人胸膛的时候,带出来的声音美妙无比,他深深地恍惚了一瞬,又想到了极为久远的曾经,少女那白皙无比的肌肤,陷入两片山丘之间的玫瑰花瓣,带着她身上的清甜香气,陪他度过了一个个难涯的夜晚。
所以当身体被那些缠缠绵绵的发丝包裹起来的时候,无尽的疼痛将他包围,却反而让他畅快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吗?小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何月欢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手中的那枝白玫瑰还在从下端的花茎上缓缓的向下滴着鲜血。
他抬头畅快的笑了起来,表情似喜似悲,极致的艳丽色彩从他的脸上绽开,何月欢生的极美,就算疯癫的时候也丝毫不损他身上的优雅,兽王冷眼旁观,根本没有想救他的打算。
何月欢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兽王,他微微抬起了手,一只巨大而优雅的生物从他身后踱步而来,那是一只黑豹,有着极为美丽的蓝色眼瞳,宛若一片深邃神秘的大海。
黑豹的爪子微动,轻而易举的便将那些发丝全部都扯断。
玉瑶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兽王的力量无时无刻都在尝试着想要进攻她,在黑豹出手的那一瞬间,兽王飞快地瓦解了她全部的力量。
“请你睡一会儿吧,我亲爱的女孩。”
玉瑶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极力的回过头想最后看一眼躺倒在地上的司琰,可头却被何月欢轻轻的掰了回来。
“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小瑶,虽然我是个畜牲,但也没有恶心到那种程度。”
何月欢宛若呢喃一般的声音轻柔的消散在了风里,玉瑶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叶青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等到破开那扇门强行进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他们的首领倒在地上,红发上沾染的全是血污,胸膛上一根拇指宽的小洞,正在不断的冒出鲜血。
众人在那一瞬间几乎都凝滞了下来,心中空茫到极致的绝望将他们牢牢包裹。
那可是他们的首领,强大到近乎完美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如此憋屈的死去?
司琰不仅仅是他们的同伴,还同样是他们的信仰,叶青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年纪还不大,可那时候就已经学会抽烟了,抽的比现在还要凶。
他靠在一片荒凉无际的城市废墟里,同一群混混们一起收保护费度日,可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仿佛隔离与人群之外,暗金色的眼眸垂下来的时候,带着无尽的孤独与苍凉。
叶青加入炎火军团这么多年来,从未见到他畅快的笑过,明明年龄也不大,却提前承受了太多太多。
他们的相识是在一场战斗里,流落街头的富家子弟自然是上好的肥羊,很不巧,叶青当时就是那只肥羊。
在绝望的时候可以迸发出勇气,可对于当时的叶青来说,他根本无法抵挡,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年,自然也没有伴生兽,所以当那一片炙热明亮的火焰宛如烟火一般袭来的时候,美丽而温暖,就如他这个人一样。
炎火军团的人很多都被他拯救过,无论是叶离还是天狗,影又或者是何月欢,当初追逐司琰的便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时的情绪美好而纯粹。
现在其实是一个很腐朽的时代,工业技术已经很发达,可从未有一个时代比现在更需要英雄,司琰他就是那个挺身而出的英雄,少年人把自己的狂热都给予了他,他明明承诺过会带回和平。
可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叶青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那张平日里温柔沉静的脸庞上写满了无措,他手脚冰凉的向前,伸出手轻柔的悬在他的胸膛上,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叶青小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不死心的动用自己的力量从里面探过去,终于找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
那道气息很奇怪,仿佛被什么力量仔细的包裹在一起,让这最后一口气轻易泄露不出来,却恰好是叶青能够治疗的程度。
“首领还有救。”
叶青如释重负,率领着众人将司琰平稳的抬了起来,落在最后的便是影,他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一片衣角,这是属于玉瑶的,她今天上午刚刚穿了这件衣服,所以…她到底去了哪里?
影不敢多想,只能随着众人的脚步一起向医疗部走去。
玉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着,那是一团极其恐怖的黑雾,里面蕴含着极为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一个圆球,将玉瑶牢牢的包裹在其中,让人所看见的地方都是一片的黑暗,透不出一丝光明。
可人类生来便喜爱光明,昼伏夜出,在太阳的庇护下得以生长觅食,对于黑暗的厌恶源于眼睛,长期的呆在黑暗里,便会让人陷入无穷无尽的迷失中,幻觉不断的出现,让人直至癫狂。
可玉瑶和人类不同,也和那些伴生兽完全不一样,兽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隔绝她,却根本不会料到,玉瑶其实已经适应了黑暗。
当她还是一粒种子的时候,泥土里面深沉的黑暗便将她包裹,人类的诞生往往伴随着太阳或者明亮的灯光,可她的诞生却要从黑暗和死亡中挣扎,和自己的同类们竞争土里的营养,所以她超乎于别人想象的坚韧,要想活下去便要觉醒自己吞噬的本能。
眼前的这片黑雾便是一个绝好的对象,玉瑶轻轻的伸出手,盖在了这团黑雾上。
刚刚盖上去的时候,她便被其中所蕴含的能量所深深的震惊,兽王的力量深不可测,她现在根本无法对付,更别提那些在w城里的人了。
所以该怎么办?
玉瑶头一次有些为难,她的躯体即将报废,每动用一次,离死亡便会更近一点。
玉瑶圈着自己的身体坐在黑雾里,有些焦躁的抉择着,她其实没必要出去,呆在这里就好,何月欢不会动她,她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管吗?
玉瑶神色无比的冰冷,要是此刻有一个人在这,会被她眸里的黑暗所窒息,她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远比很多人都要自私,学习人类的情感也是为了让她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罢了。
玉瑶蜷缩在一片雾气中,现在她才有心思去想一想司琰那过于蹊跷的死亡,司琰身上的力量她已经勘察过,从鱼水之欢里便可窥之一二,他很强大,外表透露出来的力量尚且有这么多,内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她对于司琰的情绪一直都很复杂,可那却无关爱情,因为她能够清晰的意识到,人类的生命从来都不会长久,和她这种妖精不一样,她可以活很多年,经历千千万万个年月,如果死了,只不过是身体报废罢了。
她只是有些生气,他的命只有一次,死了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允许自己离开?
他怀抱着那么多人的期待啊,无论是叶青还是叶离,还是那军团里成千的战士们,甚至是月薇和天狗。
司琰是独一无二的,他很鲜活,也极其孤独,或许穿梭在无数个城市废墟的时候,孤独便如影随行,这个伴生兽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无法同他相比。
甚至对她来说也是这样。
玉瑶轻轻的闭了闭眼,很多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前不断的划过,他们都是有温度的,无论是死亡或者是活下来的人,每天清晨和她打招呼的战士们,不应该失去活下来的权利。
玉瑶坚定了神色,背后的发丝深深的陷入了黑雾之中,疯狂的汲取着里面的能量。
天狗来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找到叶离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鲜血淋漓,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全部都是被野兽撕咬的豁口,冰蓝色的头发纠结成团,委屈的粘在头皮上。
叶离似乎还有隐约的意识,见到他过来的时候瞳孔微缩了一下,张开嘴想要和他说话。
天狗浑身上下被怒气给包裹,从看到叶离惨状的那一瞬间起,他周围的空间变得四分五裂,这是绝对的重力领域,任何东西在里面都会不堪一击。
天狗几乎是没有迟疑的跑了过去,刚想将叶离扛起来,却被一双力量极其微弱的手拼命的阻拦着。
天狗有些气急败坏,不由分说的便把他扛了起来。
叶离和他的距离很近,终于让天狗听清了他嘴里说的话。
“你这个蠢货……现在已经晚了。”
这是天狗最后的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和叶离二人便被关在了伴生兽造的监狱里。
监狱墙壁的材质极为奇特,可以很好的制约伴生兽的能力,天狗现在一丝能量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无功的对着墙壁骂娘。
叶离休息了那么久也终于缓了过来,刚刚抬起头,便看到坐在地上不知道骂了多久的天狗。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叶离艰难的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旁边的天狗。
“你以为老子想来,这不是为了救你吗?!”
天狗暴躁的狠踹墙壁,墙壁的材质有些柔软,无论他怎么踹都踹不破。
天狗心头火起,踹的是越发用力。
“话说你是白痴吗?”
叶离一上来就暴躁开怼,他实在对天狗有些无奈,有这力气踹墙壁,还不如留着力气多活一段时间。
“你个平胸女人,别以为偷偷变成了男人我就不骂你了,老子过来救你容易吗?”
“你所谓的救我就是自己也被抓来这里那还不如不救。”
叶离神色冰冷的冷哼了一声,根本不想看那边那个糟心玩意。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都没有看出来,自己拼命的暗示,没想到他还真的傻愣愣的凑了过来。
叶离越想越气,伤口被扯动的仿佛要撕裂一般,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前一片发黑。
“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变成了男人也跟个女人一样。”
“天狗!!”
叶离气得吐血,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一拳头向他击打过去。
二人纯粹的用身体肉搏,打的越来越欢快,叶离也是动了真气,拖着虚弱的身体,招招都下了重手。
玉瑶路过这里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爆炸头的人和一团冰蓝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那个爆炸头坏心眼的用自己针尖一般的头发拼命的朝他身上刺去,那个冰蓝色的身影也不甘示弱,招招阴狠毒辣,朝他的下三路踹去。
二人纠结成了一个团,从牢房里的左边打到右边,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难舍难分。
“所以你们在干什么?”
纠结在一起的那个团有些震惊的看向了牢房的外面,叶离脸色爆红,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头发乱的和疯子一样,竟然也和天狗一起发疯。
“瑶瑶。”
天狗像看到救星一般凑了过来,忽视她冰冷的眼神,隔着牢房和她交谈。
“瑶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狗有些激动,却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有些疑惑的询问了起来。
“我是被何月欢带过来的。”
这句话刚说完,叶离那边便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眉脚眉梢全是怒意,语气里仿佛掺了冰碴子,一字一句的向二人说道:“我们之间的叛徒就是何月欢。”
“那天我被抓过来就有他的缘故,何月欢早早的便投靠了伴生兽这边,还和兽王一起商量着该怎么除掉我们,指挥部的事情便是他一手策划的。”
“艹,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小白脸一个,说话还阴阳怪气。”
天狗用拳头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墙面,指节上鲜血不断的向下垂落,隐约约的可以看到白骨。
他的表情无比狠戾,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天狗实在没有想到,最后害了指挥部的竟然会是自家人,何月欢和琉月苏云的关系很好,因为长相俊美,也比他们都会哄女孩,平日里经常和玫瑰军团的人打打闹闹,可他明明知道琉月和苏云都在指挥部里,却还是害了他们。
“没想到连这个都是他做的。”
玉瑶皱了皱眉,伸出手逼出自己身上的力量,她想将牢狱从外破开,可喉间却涌出一片腥甜,血气被她狠狠的咽了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瑶瑶,难不成他还干了其他的事情。”
天狗敏锐的回过了头,他从玉瑶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不死心的询问着。
“他杀了司琰。”
“他竟然敢杀了首领!”
两道震惊而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天狗低声的怒骂着,近乎怒不可遏。
“艹,他的命都是司琰救的!当初把他从尸山血海中拖回来的时候,司琰才刚刚觉醒伴生兽,可硬是咬着牙把他救了回来,差点就要没命,却没想到救回来的是一匹咬人的白眼狼。”
天狗的表情越发阴沉,双手握成了拳头,隐约可以听见骨节在重力压迫下的脆响声。
他们之所以服从于司琰的命令,就是因为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他救回来的,叶青何月欢如此,他天狗也是一样。
“真他妈是个畜牲。”
叶离不太会说脏话,却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他的头现在有些晕眩,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的说道:“不好,w城有麻烦了。”
就在此时此刻,牢房的门被玉瑶破开,三人迅速的朝外冲去,一边走一边聊,一路走过来,连一只伴生兽的身影都没有看到,众人的心情仿佛坠落到了低谷里,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们知不知道兽群里有一个兽王,它的实力极强,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叶离心中越来越焦急,玉瑶转过头来,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到这里的时候便是被它困住的,他的黑雾很可怕,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了。”
叶离现在的内心被愤怒和急切包围,根本没来得及思索玉瑶究竟是怎么挣脱黑雾的,他快速的将这些天所看到的情况交代给了二人,语气越发的严肃。
“这一路走来连一只伴生兽都没有看到,恐怕他们这次是倾巢而出。”
天狗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身上的怒气几乎要抑制不住。
“擒贼先擒王,他们这招倒是用的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w城那边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玉瑶最快的计算着他们那边可以用的战力,如果兽王暂时不打算出手的话,他们恐怕只能撑过三天。
三天一过,城池将破,人类灭亡,这一战要是输了,人类将永远不会迎来光明。
此时是即将黎明的夜晚,在极黑的永夜里,往往要看到光明的时候最为黑暗,三人在一片漆黑里赶路,隐隐约约的战斗声从极远的前方响起,带着哀嚎与血肉撕裂的声音,那里距离他们似乎还有很远的距离,他们逃出来花了两天的时间,如今已经是最后一天。
叶离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可此时还在倔强的强撑着。
“我们明明努力了这么久啊,从遇到首领开始就一直在努力着,可这世界怎么能如此残忍?连一丝希望也不给我们留。”
叶离失血过多,现在的情绪极为低落,眼前一片发黑,根本见不着一点光亮。
他此刻被浓重的悲伤包围着,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赶过去之后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或许世界倾颓,人类被伴生兽所奴役,他害怕看到那种冷冰冰的场景,鲜血洒满的土地,从他家族被灭的时候就已经领会过。
这是何等的孤寂和绝望,就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未来,叶离不想面对,只能尽力的去拯救。
“我们没有选择,只要有一丝希望。”
玉瑶的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她遥遥的看着远方,那里有一轮红日即将升起,她回过头,带上了一个温柔的笑意,伸出一只手撑住了叶离不断颤抖的身子。
他已经不能走了,伤势太重太重,再走下去,便会死在半路上。
“你们先走吧,我现在就是个累赘,一点用处也没有。”
叶离平静的说出了这番话,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如果的天狗和玉瑶二人把他留在这里,他就真的是必死无疑,黑暗中很多不知名的生物就在身旁,危险不仅仅只有伴生兽,只是碍于玉瑶和天狗在身旁,不敢接近罢了,只要他们离开,下一秒叶离便会被分食殆尽。
“不要这么轻易的就放弃自己啊,叶离,你看到那边了吗?我们说过要再看一次日出的。”
玉瑶回过了头,充满笑意的捧起了叶离的脸,叶离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太阳,真的是一轮好大好圆的太阳,金黄灿烂,把这片不毛之地衬的仿若一场极为绮丽的幻境。
太阳终于出来了,黑夜里丑陋的生物们都缩回了自己的洞穴里,所有美好的场景重新展现,都被太阳的金辉染上了一层美丽的颜色。
“真的好漂亮啊。”
叶离几乎要闭上了眼,可却在看到太阳的时候有一种近乎想要流泪的冲动,他将自己埋在玉瑶的肩头,任凭她安抚的抚摸着自己杂乱的头发。
“要是这次能够活下去,我们一定要去一次太阳塔,玉瑶,你答应过我的。”
玉瑶含糊的应着,和天狗搀扶着他一起向前走,期间传来天狗一句两句欠揍的话,激的叶离虚弱的笑骂着。
三人一路说笑着向前走,根本看不出来他们都是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玉瑶的喉间已经全是血腥气,脸色越发苍白,带着一种决然的意气,一起搀扶着向前走着。
他们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同伴呢?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啊,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远比所有都要珍贵。
玉瑶心头涌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她的心头很涨很暖,从前从未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