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格局在叶重枢忽然生病之前一直很稳固。
叶重枢作为叶氏的创始人,手中掌控集团的大部分股权,在家在集团都说一不二。
叶氏拥有这样风格的领导,好处在于平日里有定海神针,只要叶重枢在就不心慌。坏处呢,就是在定海神针突然倒下时,叶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叶家二房作为隐形的接班人,这些日子以来也也忙得脚不沾地。不但要在医院里看顾老爷子,还要处理集团内的突发事件,还要应对三房暗地里的为难。
今天打电话将所有人请来,透露着要想将事情定下来的意思。
大房一行人赶到医院时,三房已经到了。三房一边心中恼恨着大房的佛系,又不得不拉拢大房。在这样的纠结的心思下,钱慧看到大房一行人时,面部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扭曲。
“各位都进来看看吧。”叶欣若从病房里探出头。
前不久,医院将叶重枢从icu转进重症病房。
二房不愧是叶重枢放在心尖上的一房,为老爷子安排了最好的vip房间,还轮流给老爷子陪床看护。
用钱慧的话来说,二房是彻彻底底将自己当成是叶家新的话事人了,不但将老爷子看得紧,还摆出了想要接管一切的姿态。
“……这是什么味道。”钱慧进门,被巨大的腥臭气味熏得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和大房撕逼,就先捂住了口鼻。
叶欣若将目光移到病床上,钱慧皱皱眉,停止了抱怨。
叶钦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叶重枢身上仍然干干净净,在被叶大禹收了小鬼之后,身上再无一点阴晦。但与此同时,他自身的味道也压不住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常的新陈代谢当然会产生各种气味,但通过洗澡清洁等手段,能够有效祛除体味。
像叶重枢这样的,叶钦以前还从来没见过。
就好像有什么不可抗力,导致他无法去除身体里排泄的脏东西。
“……不然我们出去说吧。”第一个受不了的,还是无比真实的钱慧。
其他人不是自虐狂魔,自然没有拒绝的念头。
钱慧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率先发难:“我说欣若啊,我们把老爷子交给你们二房照顾,你们是怎么做的?房间里都是臭气,你们真的用心了吗?”
叶钦抬头看了一眼钱慧,心想这位女士还真是活力无限。
叶欣若仿佛早料到了这一出,淡定道:“我们最近的确很忙,不如三婶自告奋勇来亲自伺候爷爷?免得你不放心,总担心我们做点什么。”
这话说得着实锋芒毕露。
钱慧本来只想找茬,谁知道会被安排这样的活计?连忙倒打一耙:“我说你这小丫头脾气忒大,我就是抱怨两句,你还顶上了?”
叶欣若没说话,只是看她的表情,分明没将钱慧放在心上。
叶大禹不耐烦听这些扯淡,开口问道:“能说正事吗?”
叶欣若拿出一沓合同来,递给大房和三房:“这是爷爷前两年和刘律师商量后的拟定的,吩咐说如果他出现意外,就按照这个合同执行。”
钱慧刷刷地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看最重要的部分。片刻后,她冷笑一声,甩手将东西扔进叶欣若的怀里。
“老爷子拟定?我看是你们二房眼见不好,连夜写的吧?”
叶大禹也看到了财产分配方案。在方案里,如果叶重枢出现意外,将会将所有叶氏的股权交给二房代管,大房和三房只能得到眼下居住的房产和少量的流动资产。
就差将两房人扫地出门了。
大房和三房在来之前未必没想过财产的分配方式,但眼前的这个合同,却比想象中的苛刻得多。
叶氏集团的股票估值百亿,叶家老爷子一个人就占一多半。加上老爷子这些年来陆续投资的不动产、期货、有价证券等,加起来老爷子单人的财产就几十亿。
大房和三房的房子呢?
两家都是老破小,千万已经是高估。何况千万在几十亿面前,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都是老爷子的亲生血脉,凭什么有天壤之别?
钱慧谋划叶家财产已久,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委屈?
“我说欣若,我们三房不受宠,你们二房看不上我们就罢了,但是你把你大伯一家放在哪里?你年纪小,怕是不知道,当年老爷子发迹,可是借了大房婆婆家的力。”
叶重枢的创业经历也算是坎坷,作为一个小城出生的中产青年,能够攀爬到这一步,他的经历能够写一本创业书。
书的前半段,一定会有叶大禹母亲的笔墨。
这个女人是叶重枢的合伙人,更是当时公司核心专利的创造者。如果不是她不幸在生产之后去世,怎么会轮得到其他人?
在老爷子清醒的时候,元配妻子是叶家的一个禁忌话题。大家能够在私底下聊,能够八卦,但就是不能在明面上说,更不能在叶老爷子面前提。
钱慧不管这个禁忌,显然是气疯了。
“大伯,您怎么看?”叶欣若无视钱慧的挑拨,直接让问题抛给叶大禹。
“……这个东西倒不像是伪造的。”叶大禹一开口,就气得钱慧发昏。
叶大禹的逻辑很是清晰,明白如果让二房来分财产,二房为了堵住外人的嘴,恐怕会在面子上做的更好看些,也只有叶重枢本人,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表达对不喜欢的幼崽的恶意。
“但是现在这样做,显然不太合适。”
叶大禹将合同合拢,递还给叶欣若:“虽然老爷子说明这个方案在他生病时生效,但也要考虑这个合同生效后外人的看法。”
“欣若,你想象一下叶家分产这件事背后传递的负面信息,你能保证我们的竞争对手不会扑上来撕咬这片蛋糕吗?”
叶欣若犹豫了。
叶大禹说的是一部分。更重要是,虽然二房手握着协议,但在叶重枢的非清醒状态下,根本办不了下一步的交接。
他们只能是代管。
但老爷子生病状态的代管,和确定老爷子再无可能醒来情况下的代管,所收到来自股东和管理层的压力是不一样的。
二房需要时间来缓冲。
叶大禹仿佛感受到了叶欣若的动摇,分析道:“不如我们现在先讨论,怎么能够让老爷子尽快清醒。”
钱慧眼睛亮了:“对对对,老爷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
一场谈判在三方都满意的状态下进行完毕。三房欣喜于分产的合同没能执行,自己还有机会获得更多的财产。二房用合同吓唬住了跃跃欲试的三房,获得了短期之内的内部平静。
大房呢?
虽然被当枪,但好歹吃到了一口好瓜,也算是收获。
在回去的路上,叶钦若有所思,屡次望向叶大禹的方向。后者没好气地拒绝:“不许问。”
想必便宜爸爸已经被叶钦数不清的小问号搞成了ptsd。
叶钦无辜地说:“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
想要关心一下便宜爸爸罢了。
叶大禹愣了一下,小声问:“很明显吗?”
叶钦点头,自从叶大禹听到钱慧提起“大房婆婆”后,心情就一路跌进了谷底。
“祖母的去世有问题?你收走老爷子身上的小鬼,是想为她报仇吗?”叶钦的问题永远都是这么直接和犀利。
叶大禹叹息:“不是报复这么简单。”
叶钦提醒说:“你的功德金光在变淡。”
如果按照做好事能够储蓄金光,做坏事会使金光减少的话,叶大禹此刻所做的事,恐怕不那么符合“天理”。
可天理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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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钦当年定下一个月卜三卦的规矩,是师父清静真人提的建议。
他一直觉得叶钦虽然在修道上是十足的天才,但无法接触人和事,就会逐渐变成一只茧,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茧房里。
卜卦,让叶钦接触了不少奇葩事件,也让她思考为什么人会是这样。
“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判断善恶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善,能够得一分;扶完奶奶之后,又再去抢劫一个小朋友,扣一分。两者相抵,就还清清白白吗?”
叶钦抛出问题,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对上了钟晁奇异的表情。
“……怎么了?”
钟晁泡好薄荷柠檬茶,递过去,叹息道:“只是还不习惯我们钦钦长大了。”
忍不住琢磨其他人,似乎就是小朋友迈向成年世界的第一步。
“我只是好奇。”叶钦诚实地说。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钟晁拆穿。
在一个月之前的叶钦,还是一条将“莫挨老子”作为人生第一信条的咸鱼。
叶钦想了想,只好承认:“我卷进了叶家的旋涡。”
但与此同时,她似乎也隐约找到了点自己之所以与众不同的线索。
叶轻语那句“我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打动的不光是叶大禹,还有她。
“人类目前设计的最先进的人工智能,也还只是在学习人类思维方式的阶段。”在无数种因素的影响下,善和恶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拥有不同的表征。
最严明的法官都无法判别人与人交往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更何况是笼统的功德金光?
“或许冥冥中的规则也在偷懒。”钟晁想了想,说道。
叶钦若有所思:“道法自然。”
但功德金光显然不是两个人讨论的重点,作为叶钦身边的顶级工具人,钟晁已经提前将叶钦想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喏,你要的婴儿走失案的细节。”钟晁递过一大堆文件。
叶钦却没接,咸鱼地说:“你讲讲大概吧。”
在叶钦看来,叶大禹在路上将婴儿走失案的大概说得比较明白了。
只不过,他还有最重要的两个点没有说清楚:一,是利用婴儿能够转运的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二,如果这是谎言,为什么还会有人大批上当?
“你猜得没错,当年的确有人想要通过婴儿的怨气来培养婴鬼,这个案子,除了警方调查之外,处理不科学事件的特殊安全组也在一直跟进。”
钟晁一开口,便是大消息。
叶钦坐直了身体:“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