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关了灯之后好适合看月亮啊,我之前好像一直没发现……不过今天还是月初,过几天看会更好……”
乔瑜说到这儿,思绪迁移到别的什么地方上去,忽然有些感慨:“就是申城的光污染太严重了,看不见星星。我小时候在老家,晚上睡不着就会起床趴在窗口看星星,当时那种感觉很神奇,好像宇宙可以通过这样的凝视和我连结……”
她的嗓音被困倦糅得绵软,衬着那件毛茸茸的白色睡袍,懒洋洋搭在衣领边的松散卷发,整个人看起来温吞而舒展。
林一安的思绪莫名被她的声音一勾,眸光先是落到她身上,之后才循着她的视线看见月亮。
但明明只是一个抬头的瞬息,他开始听见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声,震得耳朵都开始充血,飞虫的嗡鸣声因此更响。
她靠在沙发上的构图很和谐,灰黑色的背景把她莹白的皮肤映得扎眼,一并显出那抹耳垂的殷红。所以直到他看清那道稀疏的弯月,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那点殷红,烫热地印在眼底。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这会儿连一句简单的“嗯”都回答不了,直到乔瑜浅浅侧了一下身,看问他:“林一安,你小时候有没有冒出过那种奇怪的想法……比如自己其实是外星人,被母星派来隐藏在人类中做间谍,晚上要把情报通过星星传递出去?”
林一安被她的话逗笑,问:“你小时候觉得自己是外星人?”
“嗯,我还想过要是外星人来接我了,我会不会因为放不下我妈妈就不跟他们走……后来又想到她其实不是我亲妈,外星人可以帮我把记忆抹掉,这样我就能回自己的星球和家人团聚了……”乔瑜说到最后,发现自己原来从小就有大逆不道的潜质,转头问,“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坏?”
“还好,”林一安回答,顿了顿问她,“不过你小时候……你妈妈对你不好吗?”
“没有,”乔瑜摇头,大概是现在的状态太放松了,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些,“我妈对我很好,只是四岁的时候她和我爸离了婚,才带着我回镜湖的外婆家……我不太喜欢那里。”
她安静了一会儿,看林一安还在听,又继续道:“当时我还小,但是能感觉出我的几个姨妈和舅舅都不太喜欢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生了孩子,虽然是女孩,回去之后也能分一份家产。当时外公还在,就是一天到晚都不着家,家里就都是外婆管事。
“不过我知道外婆也不太喜欢我,家里有什么新买的零嘴,都是先给几个表哥表弟分,再给几个表姐,如果有剩下的,再分给我……过节的时候她会给小孩子分红包,我只有新年才有,其他孩子在端午节、中秋,都会收到零用钱。后来我妈妈怕我不高兴,会偷偷包红包给我,还跟我说是外婆给的,但我那时候就知道不是,外婆都是把人叫到堂屋,一封一封给他们发……
“后来我上小学,在书上学到了寄人篱下这个成语,就把它一笔一划抄到纸条上,回家贴在书桌上。后来每次觉得受了委屈就在本子上抄寄人篱下,一边抄一边流眼泪,还会在脑海里把自己代入电视剧里离家出走回来复仇的桥段,还……挺好笑的。”
乔瑜说到这儿,也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话太多了,对林一安讲了很多不该讲的,他或许根本不想听。
于是有些抱歉地对他笑笑,道:“林一安,今天晚上谢谢你。”
他闻言垂眸看她,就听她又一条一条解释:“谢谢你今天跟我一起去看演唱会、谢谢你的姜茶、也谢谢你帮我一起改作文。”
林一安听着,喉结向下滑了滑,有半晌没开口。
其实他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如果一个人的童年是这么过来的,也难怪她会把人和人之间界限划分得很清晰,对谁都礼貌又保持距离,甚至在面对无条件的给予时显得手足无措。
他在这时候其实有想用行动安慰她的念头,但在她很快重新树立起的分寸感面前,伸手抱她显得太唐突了,更何况他没做过这种事。
于是到头来,他只是低声告诉她:“嗯,不客气。”
乔瑜点点头,注意到他的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沙哑,再联系到他平时的作息,猜测他可能是困了。于是撑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道:“现在也很迟了,你快点上去睡觉吧,晚安。”
“好,晚安。”林一安应了声,带着自己的杯子站起身。
然后一直到抬腿迈上楼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晚安”这样的对话。
……
关上卧室的门,林一安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后打了个电话。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手机的主人显然很意外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开口问了句:“林一安?”
林一安知道严峋现在还在度蜜月,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你现在在哪儿?”
“意大利,”严峋回答,喝了口香槟后意有所指地补充,“和温楚在酒店里吃晚餐。”
“是吗……你们在意大利玩得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回国?”林一安又勉强挤出两句寒暄,想为自己的来意好好铺垫一下。
严峋还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说话方式,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反问:“什么时候回国跟你有关系吗?你最近不好好忙榕悦庄的项目,打听别人夫妻生活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女声就适时插起来,问他:“谁在打听夫妻生活?林一安?他夫妻生活不顺利吗,打听别人的干什么?”
严峋顿时笑得更厉害,一边还得给她解释:“没有,我开玩笑的。”
但林一安在温楚说话之前就沉默了,末了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这下轮到严峋沉默,片刻后用意大利语礼貌地请教他,“sca(=ardon)”
林一安作为半个意大利人,当然听懂了这句,无奈地揉揉眉心,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严峋,你跟温楚在一起也两三年了吧,你觉得……伴侣,这种关系到底能带给你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