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陆小凤在西门吹雪回到饭桌旁的时候,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丁敏君的方向,然后凑过去小声地打听道:“西门,令尊与丁前辈竟然还是旧识吗?”
西门吹雪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端起来慢慢地喝着,显然是不打算回答。
陆小凤向来都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在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后,他适时地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你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
他可是知道的,按照西门吹雪以往的作风,他这次会在外面待这么久,很明显是要去做一件让他极其重视的事情。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到他淡淡地说道:“三日之后,我将与人在城外清风山比剑。”
陆小凤听到之后微微一愣,心略往下沉了沉,问道:“与战者是哪位前辈?”
他会这么问,盖因同辈人之中,西门吹雪早已罕有敌手,而他所练剑术又注定了须得与实力高过他之人或同样精于剑道的人对战方能有所收获,而与这样的人对战,结局通常只有两个:要么胜,要么死。
他与西门吹雪相识六七年,知道他每一次与人对战都是经过了九死一生才方得胜利,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整整半年未与人交手了,这久违的对战,想必他定是为自己寻了个须得拼上性命全力一搏的对手,身为朋友,知道对方即将要与人去拼命了,难免会有些担心。
然而西门吹雪本人却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发亮,里面满是高昂的战意,薄唇微动,说露出一个名字来:“独孤一鹤。”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可是那位峨眉派的太上长老,传说中当今天下武功真正能够达到颠峰的六人之一,与你齐名的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难得地勾起了嘴角。
陆小凤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那种棋逢对手的喜悦,想来是少有的能够挑动他情绪的事情。
可是他心情一点都不好,身为朋友,就算他心里不认同西门吹雪这种用性命去追求剑术的更高境界的做法,也不会出言阻止,所以只能将所有的反对压在了心底,端起还带点余温的白开水当酒一口闷了。末了用衣袖一抹嘴巴,长长地叹了口气。
……
另一边,丁敏君夹起一个馒头放进杨清晏的碗里,轻轻打了一下快被他薅折的筷子,看着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好笑地问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连饭都顾不上不吃了?”
杨清晏猛然回神,掩饰一样夹起馒头咬了一口,含糊地说道:“没、没什么……”心里却对西门吹雪的戒备更加重了一层。先不提妹妹怎么就对这小子一见钟情了,万万没想到就连亲娘看起来似乎都与对方的父亲关系匪浅的样子。
别的不说,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杨清晏深沉地思考着:关于这个西门无决……前辈,爹爹有了解吗?
他爹了不了解他是不清楚了,但是他娘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正放下筷子摆出了一副要与他好好谈谈的模样。
杨清晏:“……”
他连忙埋下头去假装自己在专心吃饭,避开亲娘探究的视线。
就在这时候,坐在邻桌的上官丹凤走了过来,用她一贯轻柔的语调问道:“夫人,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再不出发恐怕我们在天黑之前会赶不到金鹏王府。”
按理说在昨天被毫不留情地下了脸面之后,以她表现出来的对于公主这个身份的自尊自傲,今天决计不应该还是这副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胸宽广不记仇呢还是心思深沉忍耐力强,总之,过犹不及,反而让人觉得有些虚假了。
上官丹凤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低眉顺眼地垂手候立在一旁的那个有些脸生的侍女,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移开了视线,重新定在丁敏君的身上,等着她的回复,也正因此她没有注意到,那个其貌不扬的侍女在她的视线离开之后,未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丁敏君也想尽快解决花满楼的事情,因而很快站了起来,带着人往外走去。另一张桌上的陆小凤见状连忙站了起来,与西门吹雪简单说了一声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了过去,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挤在了杨清晏和沈浪的中间,朝他们极为自然地笑了笑。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不过三个时辰后便到达了上官丹凤口中的金鹏王府。
说是王府,其实也不过只是个比较大的宅子,甚至还不如自家的一座别院——他们这群人中,有汾阳首富的千金,有明教光明左使的妻儿,甚至还有一个女富豪本人,住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差,就连看起来最穷困的陆小凤,也是经常万梅山庄和花府两头窜,看过的豪门大户多了去了,所以这座所谓的王府,无论是廊柱上稍显暗淡的朱漆还是大门上哪怕已经涂得金光闪闪却依旧掩盖不住锈迹的扣环,在他们眼里,当真处处都在诉说着衰败之意,一如哪怕灭国几十年,却依旧固执地坚守着早已不复存在的王族身份的上官氏。
丁敏君一行人被上官丹凤引着见过垂垂老矣的大金鹏王之后,便来到了专为他们收拾出来的客房休息,刚走进院子,他们便看到了一个正独自坐在园中亭子里揽袖烹茶的锦衣公子。
杨清韶和朱七七面上一喜,同时出声叫道:“花七哥!”
两人对视一眼,拎起裙摆小跑了过去。
这锦衣公子自然便是他们此行前来寻找的花满楼。今日阳光灿烂,他的眼睛受不住太过强烈的日光,因此闭着双眼,不过从小到大,他听声辨位的功夫已经练到极致,当他的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成倍增强,有时候甚至比用眼睛看还要敏锐。
在杨清韶和朱七七跑过去的时候,花满楼已经站了起来,分毫不差地向她俩所在的方位微笑着点了点头,唤道:“不悔,七七,好久不见。”
随后他主动上前两步,站直了身体,朝随后走进亭子里的丁敏君轻声叫道:“丁姑姑,让您担心了。”
“你呀。”对于这个自己向来很喜欢的小辈,她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而是将那枚玉佩从袖袋中取出来,亲自给他挂在腰间,对他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可不要随随便便再‘借’给人用了。”
花满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笑了笑,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面的雕刻,点头应是:“好。”
红泥小炉上的那壶茶终于煮好了,弥漫出袅袅的茶香,令人神往。
青天白日的不适合谈些隐秘的话题,所以一行人已经移步到了客房中。
陆小凤拎起茶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并不着急喝,而是一边轻嗅着茶香,一边好奇地问道:“花满楼,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他眼睛一转,补充道:“难道也是被那个丹凤公主请来的?”
花满楼闻言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说道:“我会在这里,确实是为了丹凤公主,但请我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的堂妹上官飞燕。”
“什么?”陆小凤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回答,坐在他旁边的杨清晏却看着对面那个站在娘亲身后的脸生侍女忽然问道:“你脸上带着易容用的□□吧?”
他这么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侍女身上了。后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去看丁敏君,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抬手在耳后一阵摸索,随后慢慢撕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露出一张与那位丹凤公主有七八分相似,却比之更为美丽高贵的面容来。
她将撕下来的□□放在了桌上,看着众人说道:“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上官丹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