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东宫的前一日,沈瑶月同前太子妃冯氏见了一面。
“陛下的意思是你受陈襄牵连,又救驾有功,解除婚事,封你做郡主。日后若是想嫁人,就由陛下下旨。”沈瑶月将先前大家商议过的补偿一一道出。她们先前关系不错,所以让她来同冯氏商量。
冯氏精神尚好,听到这些事情,浑不在意。她只是淡笑着说“我想随贤妃娘娘去念经,她也同意我过去。”后宫之中,冯贵妃被害,赵淑妃被贬入冷宫,如今林贤妃的位份最高。林贤妃并没有因此骄纵起来,而是越发深居简出。
“陛下原是希望你重新开始。青灯古佛,太孤寂了。”沈瑶月劝说道“你只比我大一岁,以后的日子还会很长。”她知道冯氏对假太子只留愤恨,如今大可自在地过日子。
“算了。只在东宫这几年,我太辛苦了。”冯氏叹气“就算我想嫁,也没人真心想娶。不如我留在贤妃娘娘那里,日日过个清净。”
沈瑶月见她主意坚决,没有继续劝说,诚恳道“你对我们夫妇有大恩,日后若有事,派人知会一声就好。”当日如果不是太子妃让她混入东宫队伍里面,如今一切都无从谈起。
“好。”冯氏轻轻点头“以后你们该改个称呼了,我知道你们不在意这个,大臣们看着,总是不像。”
沈瑶月笑得有几分无奈“嗯,知道。”顾辰飞虽对皇帝如往日一般恭敬,可二十年了,他心里有迈不过去的坎,改口过于困难。
“我今日得搬过去了,你先回吧。”冯氏站起来说道“别怨我今日撵你,贤妃娘娘要闭门一阵子,等清净了,我们在一同喝茶。”
“好。”沈瑶月笑笑。
册封礼后,皇帝将所有的权力转给了顾辰飞。他的名字也被改成了陈斐。那天,皇帝和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惦念了好几天。
“政事你看着处理就好,以后也都是你的。再过些时间,我会退位,你做皇帝。”
东宫里清扫数遍,又换了全新的器物,大家方才搬进来。顾辰飞坐在主殿里,慢慢出身。
“在想什么”沈瑶月回来后见他出神思索,随口问道。
“哎。”顾辰飞说道“太子妃怎么说”
“太子妃要去贤妃娘娘那里念经,不想再嫁人了。”沈瑶月说道。
“既然她这样打算,日后我们多照应些就是了。”顾辰飞靠着桌子,扶了扶额头。
“怎么了,当太子压力很大吗”沈瑶月见他还在犯愁,想起前几日戎族人有些动向,又问“戎族人那边要做什么吗”
“都不是。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我继位。”顾辰飞说完后,叹了口气。
“继位”沈瑶月想起之前皇帝的厌世眼神,依旧觉得突然。
“是。”顾辰飞无奈点头“你说日子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他们俩对于如今的局面,也无法预料到。谁预料到他有这样的身世,他们会被迫同假太子闹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事已至此,看开些吧。”沈瑶月拍拍他肩膀,重生一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至于是如今这个结果,总可以共同面对。
顾辰飞连连点头,不再愁闷,他心绪平静了许多,说道“其实我还有一点比较疑惑,你说陛下什么都不查呢”
“因为证据充足”沈瑶月想起那天皇帝展开的书信,隐隐觉得,其实他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了“算了,真的假不了,你还坐着干嘛,外面有些大人要找你,抓紧去见了吧。”
“不见他们。每次来都没有正经事情。”顾辰飞摆摆手说。
“为什么不见他们若是有正经事情怎么办,你才刚入主东宫。”沈瑶月担心他因为暂时的发愁,为日后留下祸端。
顾辰飞见避不过去,只好说实话“他们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什么的送进来。当然我没有这个想法。”
沈瑶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他心里发凉的时候忽然笑了“我想起以前来,你不讨那些长辈们的喜欢,险些讨不着媳妇。结果今天”她摇了摇头,想想自己,也是重生之后,才见了真心,就不再说下去。
“所以呢,娘子是眼光最英明的人。”顾辰飞见她摇头以为她是另一层意思,忙夸赞道,夸完了觉得自己也跟着畅快起来。能有一个人从头到尾的相信自己,在危急患难,哪有事情比这个更幸运呢
沈远舟回来过一次,按制原应该守孝,可先前任地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只好上了折子,先回去处理了,再报丁忧。
任地本是遇了旱情,又生了蝗灾,问题复杂之及,现在正好到了尾声,更是要好好处理的关头。两姐弟没有来得及寒暄,就又分别了。
每年的农桑礼,都需要由皇帝和皇后亲自种田。如今皇帝不出殿门,他们两个只好代劳。种地是个需要经验的活计,为了不当着群臣的面手足无措,顾辰飞决定提前练习。
站在御田里,顾辰飞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各类农具,一脸惆怅。
“两位殿下这边请,老奴教你们如何用这农具。”太监在一旁恭敬地笑道。
顾辰飞穿了一身短打,依旧和农夫没有半点相像,他尝试着拿起了锄头,拿到手里发现比他的刀剑轻快太多了,不由得如释重负。但还是不太明白如何下手。
沈瑶月见他拉开练武的架势,觉得有几分好笑“以前没干过”
顾辰飞老实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干过这个。”继而补充说“全京城也不能有几个勋爵子弟干过这个啊。”
“我干过。”沈瑶月笑笑。
“啊”顾辰飞自然反应过来是在哪里做的,不免有几分心酸。
“快下来,我们一起教你。”沈瑶月浑不在意,拿起犁耙,熟练地平起了地。
旁边的太监十分热诚地奉承说“没想到娘娘如此贤能,老奴佩服。”
顾辰飞当下没有犹豫,下地锄地。
“你顺着这垄土锄地,他们早就分好了的。”
“你这样拉着犁车是不行的。”
“我来撒种子,你不用回头看我。”太监教完后,顾辰飞虽每次听得明白,可下手总是另一回事。沈瑶月就跟在后面,一点一点提醒。
终于学了个大概,顾辰飞坐在石头上,说道“我终于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又黑又瘦了。”
“为什么”沈瑶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之前见他模样大变,还以为他练武去了呢。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种地如此辛劳,你弟弟想必这一年多也蹲在田间地头。”顾辰飞感叹说“不容易。”
沈瑶月也跟着感叹。
陈嬷嬷抱着小笙儿过来说“小少爷刚才一直要娘娘,我就把他抱来了。”
沈瑶月刚洗干净手,忙将他抱住,可抱了一会儿,小孩子偏要下地玩。他学会走路不算太久,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
“地上都是土,等我们回去吧。”沈瑶月拦着他,可是小笙儿嘴巴理科瘪了。
“不妨事,回去换衣服。”顾辰飞伸手将他抱过来,瞅了瞅,将孩子放在犁过的土堆里。
小孩子伸手就开始掘土,没几下土到处都是,奶妈和保姆都不忍再看。只有顾辰飞依旧鼓励他瞎玩的行径,嘴上却说“来,我提前教你种地,以后都是要学的。”
等到傍晚,土里土气的一家人才返回东宫。
春去秋来,先前冬天,不方便搬来搬去,如今春天已到,自然是回来了。
顾辰飞原是计划轻装简从,亲自去城门外迎接。可出发的前一天,计划却是变更了。
“我去就行了。”沈瑶月劝他说“你如今比不了从前,他们的确养你长大,可陛下才是你的生身父亲,大臣们见你出城接他们,必是要进谏的。”
“可是许久都不见他们了,又出了这些事,估计娘会悬心。”
“爹娘会明白的。”沈瑶月说“他们对你那么好,若你真去了,御史估计连他们的坏话一起说了,别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