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灼问出那句话后,车厢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连驾驶座上开车的赵宁,呼吸声中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零花钱?
阮仪回忆了一遍前因后果,终于意识到,当她和杜玟几人发生冲突时,贺南灼极有可能就在附近,也有很大几率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假包。
阮仪一时想不到合理的借口,只能先把缺钱的罪名认下来:“不够用,那些零花钱都是爷爷给的,你这个丈夫当得未免也太不合格了。”
阮仪向来没什么边界感,她说话时贴得很近,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了贺南灼的胳膊上,红唇一张一合,清浅的气息徐徐喷吐在耳廓后侧。
贺南灼敛下长睫,动作僵了一瞬。
丈夫当得不合格?
他不确定阮仪是否话里有话。
可贺南灼没兴趣猜,更不愿去深想。她提出需要,他提供解决方案,他们两个的关系仅此而已。那晚的失控仅仅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贺南灼抚了抚袖口处的银色纽扣:“明天赵宁会给你办张副卡,之后想买什么都随你。”
“好啊,”阮仪笑弯了眼睛,“谢谢老公。”
贺南灼偏过头,淡淡“嗯”了一声。
阮仪顺势枕在他的肩头,继续闭眼小憩。
空气再度静止,时间仿佛也定格在了这一瞬。赵宁悄悄抬起眼,透过后视镜观察两人,更主要的是暗中观察自己的上司。
贺南灼这两天经常走神。
作为贺南灼心腹的赵宁,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他要么工作到中途,低头反复摩|挲起袖口的纽扣;要么时而拧起眉头,眼底晕出几分懊恼和怒气;要么在会议上公然开小差,怔怔盯着面前一张揉皱了的白纸。
赵宁无意间看到过白纸上的内容。
纸上画的是一个白袍道长,青丝如墨,立在一株花藤下,双眸微阖,静嗅花香。道长的神情之中,似乎还与贺南灼有几分相似。
赵宁不晓得这道长谁画的,可他却能看出作画人高超的绘画功底。普通画手追求形似,顶尖画师则可以一笔传神。弥补这中间巨大差距的,如果不是惊人的天赋,那必然就是几十年的苦练。无论哪一种,都绝不简单。
作画人是谁?
关于这一点,赵宁心中一直隐隐有猜测,可是始终没能确定。直到今天,他跟着贺南灼到贺氏会馆内视察时,不小心撞见了众人刁难阮仪,又被阮仪完美化解的一幕。
当时他们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贺南灼最先注意到了阮仪的身影。随后,他看到贺南灼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人群中的阮仪;他又看到贺南灼身上的疼痛来临前,便已经安排他照着阮仪的方式解决;他还看到阮仪离开后,贺南灼怔忡了片刻,倏地开口道:“这周末,你抽空去阮仪家乡跑一趟,再仔细查查。”
查查,查什么?
自然是查阮仪什么时候学过画画。
据赵宁所知,贺南灼之前的心上人也曾给他画过一幅人像。那张画像赵宁也见过一次,说句难听点的,宛如小鸡啄画板,难看到令人无法直视,跟阮仪这种成熟惊艳的画风根本没得比。
当然,他觉得白月光的画难看,贺南灼可不会这么认为。在贺南灼心中,指不定谁比不上谁呢。两人容貌本就相似,如今又同样拥有画画的特长,单就这两点,贺南灼的怀疑恐怕便一时半会儿难以放下。
正想着,车子已缓缓停在了别墅门口。
后视镜中,贺南灼沉吟片刻后,摇醒了枕在他肩头的女人:“阮仪,到家了。下车。”
贺太太似乎有点起床气,当即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耳垂:“你叫醒我干什么?看我睡着了,你就不晓得抱我回家吗?”
贺南灼下颔绷紧,深呼一口气后,妥协了。
这两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可坐在驾驶座前的赵宁却极为尴尬,纠结起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走了,怕贺南灼没两分钟就会出来,毕竟赵宁觉得,贺南灼肯抱人回家,多半是受了对方的威胁。可不走,赵宁又担心自己又会在楼下等一夜……
贺太太可以威胁贺南灼抱她,自然也可以威胁贺南灼干别的,谁又说得准呢?
赵宁挠了挠后脑勺:“贺总,我……”
“你先回去吧。”贺南灼淡淡开口后,抱着阮仪消失在了黑暗尽头。
短短五个字,辛酸和屈辱全藏在其中。
赵宁听懂了,心里也更加同情起自己的上司。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宛如活在云端的贺总,如今却像个被圈|禁住的小奴隶似的,毫无反抗的余地。
心气高的人哪里忍受得了这些折磨?
赵宁深深叹了声。
……
回到卧室,贺南灼将人搁在床上后,阮仪迅速在软垫上滚了两圈,小脸埋在了枕头里,浅浅呼着气。
贺南灼推了推她的胳膊:“阮仪,去洗洗。”
阮仪哼唧了两声:“不去,我好累。”
贺南灼哪里忍受得了她就这么睡觉:“不行。”
阮仪挣扎着睁开上眼皮,怔怔盯着棕红色的床头柜好一阵,眼神才重新聚焦成一点。
“贺南灼,你帮我洗吧。”
她翻了个身,冲贺南灼伸出一只手:“我走不动了,你抱我过去。”
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贺南灼恼得薄唇抿直。挥来喝去的,她还真把他当成奴隶了?
阮仪的小臂举得都快发麻了,面前的男人还是没动静,阮仪稍稍挑眉,饶有兴致:“咱俩又不是没见过,你现在犯什么矫情?”
他矫情?
贺南灼冷笑。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甚至无法保持最基本的风度。
他一把将阮仪捞起来,剥掉了她浑身的衣服,略显鲁莽地将她塞进了浴缸里。可即便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举止间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敷衍,阮仪仍没有提出半点异议。
她在他的胸口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闭着眼睛睡去。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把小刷子,正轻轻在他心尖上挠痒痒。这感觉就像是,她在睡梦里,也不忘念叨着离家出走。
她好像是真的累了……
贺南灼的手劲不由自主放缓。
这澡洗到最后,洗得他一身狼狈。可惹乱了一切的人,如今却兑自睡得香甜。
贺南灼咬牙抱起阮仪,拎起一旁的浴巾,将她身上的水渍擦净后,重新将她丢回到床上。床垫柔软又舒适,落在其中的女人很快心满意足地翻过身,露出了美背上大片大片的白……
贺南灼的眼不由发热。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次又一次,因着她的身子而失控。
他不爱她,甚至厌恶她的某些行事作风,对她唯一的关注也仅仅源于心底那点小小的怀疑。可尽管如此,过去的这三天里,他却时常会想到她。想起拥有她那一瞬的满足,离开她之后的空虚,以及再一次见到她时的挣扎。
这三天内,他本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将那一晚的混乱当成是个意外。可如今当她背对着躺在他面前,香肩、玉颈、美背、细腰盈满了他的视线,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瞬间土崩瓦解。
如果上一次,他是被阮仪胁迫,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这一次,又算是什么?
事到如今,贺南灼恐怕不得不承认,他迷上了阮仪的身子。在心里已有旁人的情况下,仅偶然尝过一次,他便对阮仪的身子彻底上了瘾。
贺南灼仰起头,自嘲笑笑。
这一回,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过去多年的坚守,如今显得有多么的可笑了。
“贺南灼,关灯。”
床上的阮仪呜咽两声,低低抱怨了句。
贺南灼回过神,按下顶灯的开关,僵硬地躺在了大床的另一侧。阮仪很快贴了上来,轻轻枕在了他的肩头。
女人呼吸极深,睡得很沉。
贺南灼却几乎一夜未眠。
……
阮仪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时,已饿得饥肠辘辘。阿姨中午来过,给她在厨房里留了两个菜,阮仪将饭菜搁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勉强填饱了肚子。
按照时间线的发展,阮仪下次登场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后。这期间,她便如同一个待业人员般无所事事,无聊到连001号都提前请假去度假了。
001号不在,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阮仪怔怔发了一会儿呆,深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