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他祖祖辈辈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天道不公。
既然如此,不如都出来了。
“今年秋收的时候,我妈挑水腰闪了,没法子去地里捡谷粒儿了,躺了一个月还不好。”
农村人没有钱,是真的没有钱,穷的别说是一块钱了,就是一毛钱都很紧张,有病了最好的药就是躺一躺,躺在那里等着身体自己修复一下。
如果还不好,逼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去医院去看看,也从来不去大医院,就是去村子里医院,村子里面没有,就去镇上,最后去县城看,花钱了,说是腰椎间盘突出。
“没有钱,怎么行呢,里面说是有个东西破了,得手术,把里面的水排出来,不然都不能走路了。”
外面天色漆黑,室内灯色昏然,远处大概流星坠落,刹那闪烁。
小支书看着窗外,听朔北的风吹着,东西南北的冷彻,原来此时此刻,他才清楚,人跟人,差别真的很大,他不能继续复读了,他需要钱。
最悲哀的是,每个人到了该成材,成为顶梁柱的时候,才发现以前那些年都白长了,成不了栋梁。
最后只能在底层苦苦的扎根,他妈手术需要钱,他只能到工地上来赚钱,他要赚足够的钱。
酒在桌上,端不起到嘴边,太苦,太苦。
人生实苦。
国中端起来酒杯,自己一口抿进,“怎么不说呢?”
“我来这么久,吃住都是多亏了伸伸,这么大一笔钱,我又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呢。”
他自己都觉得无底洞一样的。
他家里条件是真不行,他这个年纪,该成家立业,穷人的孩子一生是背着父母行走的。
你要很强大很强大才行。
国中倒酒,伸伸的酒没有动,他不太喝酒,很少很少喝,“你接来,我给订机票,我大姐在这边医院,给你安排,医药费我来出。”
小支书没吭声,还是看着窗外,黑黑的五官,略带蜷曲的脏脏的头发,里面像是积攒了多少灰尘跟毛絮,像极了春天的一颗蒲公英,沾满了春天的沙尘暴。
国中事情多,自己端起来酒杯,再喝一杯,“就这么定了,我还忙,先走了。”
酒杯落桌,门一下推开,小支书转过脸来,伸伸才发现他哭了,拍拍他的肩膀,小支书一下子揽着伸伸的腰,头埋在那里,大哭。
“我怕何德何能啊……”
小支书妈妈接来,国中姐姐给安排的会诊,然后手术,腰部右侧手术之后,发现不行,腿压迫到另一只了,两只腿都不能动了,最后腰部两侧全部手术了。
西爱等手术结束后,王红叶喊着她,“你去医院看看,不然的话不像样儿。”
“我不去。”
“你干什么不去?”
凶巴巴的,王红叶恨不得戳死她脑壳,人家大病了,到这边来看病的,跟伸伸又不是一般的关系,再加上小支书也当家里孩子一样的,怎么就不去呢。
脑子整天坑坑洼洼的,西爱就扯,“我忙。”
“去医院的空还是有的,我东西都买好了,一兜子,买了两瓶子罐头,还有几瓶子午餐肉罐头呢,补身体的,跟伸伸一起去。”
西爱就没那个觉悟,她觉得不认识,不熟悉,也没有感情,去看什么病啊,吃饱了撑的啊,“我不爱去医院。”
“你——”
气死了,王红叶憋出来一句,“这是任务。”
“我没有任务,你喊刘伸伸去,他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就说我身体不好。”
挺有意思的,自己咒自己,动不动就病了。
然后跟伸伸叽歪,“我不去医院,我又不喜欢那里,而且里面很脏,我也不认识他们,你带东西过去就好了。”
对人情往来这个东西,面子上的事情,是一点也不要,王红叶不是寻思着这样好看嘛。
你说人家妈生病了,你去一趟,人家也觉得自己家里对着小支书好,给人家爸妈放心,多好啊,那到时候谁不夸你做得好啊,结果她就这样不跟人一样。
伸伸扶了扶眼镜,“奥,行,那我自己去也行。”
“妈,西爱不愿意去就不去了,我中午骑着车就过去了,确实也不熟悉。”
不熟悉,西爱到那边能一句话也不说,而且他觉得去了意义也不大,以后也不是那种很来往的人,要说见一面,西爱能跟人家有感情,他也不相信,影响不大。
自己就拎着东西去了,结果孙二在那里,跟国中一起呢,就趁着中午吃完饭有点空,俩人一起过来了,孙二对着人真的算的上是和气了,“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有什么问题,我留一个电话,缺什么直接跟我说,他有时候忙的顾不上,我清闲一点。”
瞧瞧,人家功夫做到了,里子面子也都有。
伸伸问两句病情,闲聊几句,“等着好了,到家里来吃饭,我家里离着这边也近。”
说完就走了。
他说吃饭是真的吃饭,不是跟人客气的。
老支书就问了,“他跟他那对象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
张西爱不来,简直是太寻常了,稀松寻常的,她来了要是跟国中老婆一样的才吓人,这作风很符合她形象。
小支书一点理儿也不挑,“忙得很,今天就没过来,人蛮有能力的。”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评价,如果是有能力的话,只有这一句的话,那真的就是有能力,实力没的说。
极其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