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用命保全了冯三,或者与其说保全冯三不如说是保她的二郎。总之不管怎样,人已经死了,青禾还不至于与个尸体纠缠,就让冯三自行把赵氏的尸体收敛下葬。
只是可怜了冯二郎,一个小小孩童,瞬息间就眼睁睁看着他阿娘磕死他面前。当时赵氏的动作太快,站在冯二郎身边的胡大志根本没来得及捂他的眼睛。
冯二郎的哭声仿佛延绵不绝的万里河山,堂上众人皆不忍再视。
冯三被以教妻不严治罪,虽不用下牢却打了二十大板。又判他赔偿葵家纹银五十两,摊前赔罪三日。
“多谢。”走出衙门大堂的那一刻,青禾看见了胡大志,不忘对他道谢。
胡大志笑,“举手之劳,大家都是朋友。”
“对,都是朋友。过几日家里消停了,让大郎请你来家里吃饭。”
这比什么感谢都让胡大志高兴,他道:“那可一言说定了,我早就馋葵夫郎你的手艺了。”
外头的阳光正好,六月时节的花开徐徐,清风朗朗,都令青禾心旷神怡。
“大人。”身后葵武对宦官抱拳,态度恭敬,却带着些许并不露骨恰到好处的亲昵。“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劳累非凡,不知道可有落脚处,赶巧家里前日正好重修葺了房子,若是不嫌弃就在小人家里歇息几日。”
虽从没谁挑明,但葵武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帮他的人就是康靖王,除了他没人有这么通天的手腕。
宦官笑得很是可亲,他是圣人近侍,自然知道葵家头上这皇商是何人手笔,只不过有些事知道了也只能是知道了,却不能明说。所以他向来喜欢聪明人,如葵武这种一点就透的。
“不了,杂家奉圣命而来,本就是因你葵家之事,若是在住进你家里难免惹人嫌疑,好像杂家徇私似得。杂家就住城里的驿站就可。”
“对了。”宦官又道:“圣人要你面见,特许了十五日给你安排家里事物,等十五日后,你同杂家一道上京。”
“是。”葵武应道。
宦官对青禾微微颔首才在府尹的簇拥下离开。
葵家某种程度上也算因祸得福,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葵家是皇商了,这还是狄水城这么多年来出的第一个皇商。且不但要往宫中进贡奶粉,就连军中也要供应。不说别的,只单单这两笔就发了。狄水城里的老百姓一夕之间都在啧声讨论着。
远在皇都的曹止府邸,有人对着他大发脾气。
“本官让你想法子拿到奶粉方子不假,可是何曾叫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如今可倒好,骑虎难下,你要怎么办?”
曹止猛然变了脸色,什么叫他要怎么办,不该是他们吗?难道大人要弃他出去顶包。
不行,他不行
的,他这身后的荣华富贵还没享,怎能死。
曹止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关道:“大人,小人何曾是这样的人,小人也是被蒙骗了,此事传回来小人都震惊了。都是下面族里的那些老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年纪和皇都中大人势力自以为就可以横行妄为,这才惹下此等祸事。小人这就修书一封,若葵家心有不甘,但想报复,就交出幕后设计这出的人。”
那人冷冷地睨着曹止,把曹止看得额头大汗淋漓,险些要招架不住承认所作所为时,那人才回收阴冷的视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曹止知道大人这是同意了,日后只要葵家不再追究,此事就算到此为止,有了抵罪羊。
坐在皇都已经把奶粉销售一空的周有钱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古怪的笑了笑,“我那时候就说有时候探着水浅,非是因为河浅,还有可能是河太大,而我们所在的不过仅仅只是个岸边,却自以为是的觉得到了河心。果然有人傻了吧!”
仆人恭维道:“天下几人能得郎君这般智勇。”
“这倒是。”周有钱的神色落在开的正艳丽的红色花枝上,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到了葵家许是会有个后台,毕竟根基在狄水城,祖祖辈辈的,哪能就不认识个谁。但没想到他的后台这般大。都这等性命攸关时刻了,竟然还没让葵家身后那人露出头不说,倒叫他借着镇北侯平辽之功直接由圣人出头。”
“这才是真真可怕的地方,圣人都露面了,葵家背后的人却还在暗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周有钱眼神飘了很远,似乎想看透葵家背后的那尊大佛到底是谁。
许久才听他幽幽叹道:“许是叫我给猜到了,若是果真如此,才是真的可怕。”
葵二郎葵三郎一直在衙门外守着了,葵母葵父并葵小妹都在葵武家守着。他们纵然担心,但知道这会儿最主要的就是守好后方,不然等葵武青禾回来,后方却乱了,才是真的输了。
葵家二郎三郎不顶事,来几个人闹一闹他们就麻爪了,在叫谁趁乱浑水摸鱼偷看去了什么,那么奶粉方子许是就能叫他们给琢磨出来。毕竟聪明的人不少。
所以葵父葵母才会守家,至于葵晓花,她毕竟跟着葵武青禾一直做买卖了,再不问事,也比葵母葵父知道的多。
今个再次开堂审案,葵母葵父叫二郎三郎去听,他们和晓花在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晓花,你两个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案子怎么样了,这可急死我了。”葵母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葵父蹲在院子里瞧着门外,皆是一片担忧。
葵晓花跳起来,“阿娘,我去巷子口探探,许是能碰见谁知道信的回来也好问一问。”
“去吧。”
葵晓花蹬蹬跑出巷子口,不知道是不
是她心情的原因,今日街上好像格外冷清,似乎所有人的都去衙门门口听她大哥哥夫的案子去了,竟是一个熟面孔也没碰到。
晓花心里焦灼,就又无意识走出挺远。
“这不是晓花吗?”
直到被人从背后叫住,葵晓花才反应过来,“是项家嫂子和小娘子啊。”
葵晓花神色淡淡的。
“呦,你怎么在这,没去衙门里听你大哥的案子?”
葵晓花本来没在意,探头继续朝街上张望,听到项嫂子的语气怪怪的,说是幸灾乐祸又不像,可又确确实实能在里面听出几分侥幸来。
葵晓花这会心里烦,没闲心搭理她,皱着眉头乜了她一眼。葵晓花本就凶名在外,此刻做出不耐烦的表情,就像发怒要打人似得,项嫂子也就不敢往上硬凑了。
项嫂子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女儿小小声嘀咕道:“……幸好我家小娘子命好,自己有主意,没嫁给……不然怕是完了……”
项小娘子也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项家母子声音太小,葵晓花又有心事,根本没听清她们母女俩嘀咕些什么。
正在这时候远远的街头走来一群人,其中还有许多穿着官服的衙吏,簇拥着高举什么东西往这边而来,一片亢杂凌乱之象。而且看着还像正是往葵家方向而来。
项嫂子看见了,就嘴快道:“妈呀,不会是来你家封家或者捉你们的吧。天哪,也不知道害人命的事是不是连坐的罪!”
听了项嫂子的话,葵晓花不但不害怕后退,反而着急的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疯跑到近前才看清她大哥哥夫正被裹杂在其中,看到她大哥哥夫的这一刻,葵晓花才彻底放下心,只要她大哥哥夫出来那就是没事了。
“大哥,哥夫。”葵晓花冲进人群叫了声人,然后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青禾忙上去拿出巾帕给晓花擦干眼泪,“没事了,晓花,都过去了,别怕。”
“嗯。”葵晓花坚强的点头。
这时候葵二郎却神采飞扬的道:“小妹你哭什么,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三郎见二郎乐得说不清楚话,他解释起来,“小妹,皇都的宫中来人了,是圣人派来的,亲赐大哥为皇商,不日还能进宫面圣呢。你看那块匾是圣人亲笔书的,还有衙吏们抬着那两匹锦缎,都是圣人赏赐的。”
“真的?”葵晓花怎么也没想到,大哥进了一次大牢竟然进出这么个结果。她以为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极好了,没想到出来就成了皇商。
皇商岂是那么好当的,这背后还要有深不可测的人脉和势力。只这一个皇商名头,日后在狄水城就没人再敢惹了。
葵晓花跟在队伍里往家走,路过项家母女跟前,她狠狠瞪了项家母女二人眼。项家母女尴尬的恨不能原地消
失。
一行人回到葵家,葵母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她拍着葵武的肩膀喜极而泣,“我这辈子生了一帮子儿女,就你这么一个是有本事的,唯一缺点就是丑了点。不过命好,娶了个好夫郎。我别的不求,但求你们日后若有孩子长的像青哥儿多些。”
葵父也跟着咧嘴乐。
“快快,去拿火盆来,跨了火盆烧去一切坏的,以后就都剩下好的了。”葵母又张罗起来,叫两个儿媳妇弄这弄那的。
等一切都弄完了,青禾才觉出疲累来,就想到了葵武。这些日子,葵武就没吃饱过,有什么都要先可着他。
青禾心疼了,赶紧回屋取了五两银子给葵晓花道:“小妹,你拿着钱去周屠户那里买三斤羊肉,剩下的你看着买些猪肉下水骨头什么的,再买些菜,回来我做饭。这些日子累你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大家伙都好好吃一顿,然后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哎!”晓花高高兴兴的应着跑出大门口,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那块圣人亲手书写的匾就挂在葵家的大门上方,配上葵家的高墙,倒也有几分高墙深院的意思。
葵晓花甜甜的笑着回过头,跑去买肉了。
葵晓花回来,葵母和两个弟媳妇抢着要做饭,青禾是心疼他家大郎,想着大郎这些日子就没吃好过,他家大郎就爱吃他做的东西,便坚持不肯。
葵武撩开门帘进来,“夫郎,让二弟妹三弟妹做吧,你进屋休息下。”
青禾心疼葵武,葵武又哪能不心疼他。
“没事,那就留下帮我。”青禾道:“大郎,你出去躺会儿,有阿娘他们三个帮我累不到。”
葵武知道青禾的心思,见他坚持,还有葵母帮忙,这才点头。
青禾做了羊羹、爆炒羊肉、羊骨头煮的羊杂汤、红烧肉、梅菜扣肉、二色腰子、西京笋、脆筋巴子、鸡蛋摊饼、麻婆豆腐并煎白肠抹脏红丝等。
几乎全部都是肉食,只有几道素食。米饭是用大铁锅蒸了那一大铁锅外,还买了二十胡饼、三十羊肉包子并二十馒头,另有三坛子小酒。
吃过酒饭,葵家人都吃醉了,就分了屋子在葵武家里昏睡了半天一宿。
直到第二日午时葵家人才陆陆续续起来,这个时候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再次精神起来。
葵家的亲朋也陆陆续续上门探望,不管这些人在葵家出事后,是立刻躲了还是上前帮忙的,青禾只做到心里有数,并没表现出来,他觉得完全没必要。能交的便交,不能交的以后他家出事自家也这般袖手旁观就是了,全然当个熟悉的陌生人。
至于曾找上门退货的,见葵家没事又凑上来的。青禾仍旧是笑着接待,并没给他们难堪。说白了,他们就是个买卖的关系,人家帮是情分,不帮
是本分。实则是没有必须帮忙的义务。
休息了一日,青禾又请了冯唐氏冯安夫妻、夏丰大海和卫清平吃饭。这些人虽说只是他家帮工,但主家出事,尚且能固守本心尽力相帮,青禾葵武念着这份忠心,以后肯定会重用他们。
最后才单独宴请了胡大志,他毕竟就算是客人了。
然后才去康靖王府上道谢,谢礼没带金银,都是些新奇的吃食。毕竟人王爷帮他们看的也不是钱,而是人情。
康靖王笑道:“早就听说葵夫郎不但厨艺好,手艺更是精巧,今个算是开了眼界,不知道这几样皆是何吃食?”
青禾忙道不敢,随后介绍道:“这是草民新琢磨出来的吃食叫做饼干,这几样虽然都是饼干类,但口味吃感并不相同。这几个是夹心饼干,分别是奶油、抹茶口味。这种叫做曲奇。至于剩下这种饼干,分别是核桃酥、腰果饼干。”
青禾又指着最后一样道:“这是松塔,一口咬下有七层,外面的是奶油,吃的就是它的酥脆。”
虽然都是饼干类,但做法全都是迥然不同的,口味更是不一样。康靖王一时间见了这么没吃过的品种,且各个看着都很好吃的饼干,也馋。
每样都仅矜持的试吃一口,看似像是品出哪样喜食,哪样不喜吃,其实只有康靖王自己明白,哪样他都爱吃。
“葵夫郎好手艺,本王今个有口福了。”
葵武与有荣焉,面上的骄傲之色比他自己被夸奖还难掩饰。青禾只觉得这样单纯的因他而骄傲的葵武很是可爱。
青禾笑道:“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让草民给王爷做顿饭,能得王爷赏脸也是草民的福气。”
康靖王哈哈大乐道:“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他又吩咐副将道:“去驿站把杜公公接来,就说他今个有口福了,本王请客,葵夫郎做饭。”
“多谢王爷。”葵武抱拳。
他明白这是康靖王给他提供机会,一是感谢杜公公,还他人情。二也是趁这个机会交个人脉。
康靖王只是笑而不语。
张副将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