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盒随手放到了矮几上,瞥一眼他已经冻得发紫的一双裸足,干巴巴地再次试图挑起话题:“不冷么?去榻上坐着吧。”
林落依旧没接茬,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来。
认识了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言辞这么不具备攻击性的平和样子。
又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第一次示好宣告失败。
大约是对方眼底的戒备太过于刺眼,言辞只能停下向他靠近的步子,站在原地思索着怎么措辞才能让自己显得更诚恳一些:“寒毒伤人。你昨天才经历过发热期,还是注意一点好。”
听到“发热期”三个字,本来状态还算平静的林落像是想起了什么,仰着头望着言辞,一张脸猛地胀红了:“你、你看见了?”
嗯。看的真真的。
还看了好几遍。
原作者的文字功底实在是厉害,对于那段煽情至极的描写他印象太深,甚至都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言辞在心底想着,反问:“不然林少爷以为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林落咬了咬唇,深深地注视了言辞一会儿,却没再作声。
转过身,正准备往床榻那边去拿自己的外衫,但是也不知是昨天夜里元气大伤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还是赤脚站在地上冻得狠了,没走两步,突然膝盖一软,竟是直挺挺地朝前面倒了下去。
言辞一怔,还不等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地往前快走了几步,先是欠身将林落的腰搂住,继而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你——”林落看着面前差点撞上人鼻尖的胸膛,怔愣了片刻,倏地抬起头来朝言辞看过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你做什么?”
言辞也有点儿懵,索性没应声,只是略略垂着眼睫朝他看了一眼。
大约因为是凤君的缘故,林落虽是个少年,样貌却比普通人更加幼圆秀气。白皙的皮肤,圆润的眼睛,一脸怯生生的样子像极了邻居家那个喜欢缠着他“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小姑娘。
难怪原书里的太子那么喜欢他。
言辞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浆果甜香,一直被牵扯得隐隐作痛的神经像被安抚了似的舒缓下来:要是换做他是龙君,他也喜欢。
虽然原主算不上多么壮硕,但是胜在身材修长高挑,抱起一个林落这样娇小的凤君倒也还算轻松。
将人横抱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床榻上,替他将薄毯拿来盖在了他的腿上,看着他一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试着再次抛出橄榄枝:“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林落愣了愣,仰面看着言辞,眼神带着些迷惑,像是一时之间有些不认识他了一般:“什么?”
言辞看他一眼,背对着林落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自己的胡说八道听起来更诚恳些:“我只是有些羡慕你。”
林落看着言辞的背影,迟疑道:“……因为太子殿下?”
“或许,”言辞措着辞,“或许我只是羡慕龙君和凤君之间相互吸引的那种命中注定。”
说完,顿了顿,觉得有点编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热茶递了过去,赶紧岔开话题:“暖暖身吧。”
林落抬头看看言辞,又低头看看他手里的茶盏,良久,伸手将杯子接了过来。
茶水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茶杯传到手心,像是瞬间就将先前的寒意驱散尽了。
林落嗅着杯中茶叶的清香,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在茶雾缭绕着微微松下了些许。他抿了抿唇问道:“世子的意思是,你其实并不爱慕殿下?”
“大概曾经误会过。但是现在……”言辞凝视着林落,郑重其事:“我只是敬重他罢了。”
“真的。”
林落捧着茶杯看着他,瞳色被薄纱似的茶雾笼罩着,也看不出他对这番话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言辞被他看的心底起了几分忐忑。
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多么像是胡扯。
毕竟之前对林落明里暗里下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突然幡然醒悟怎么看都像是别有所图。
不过总归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
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林落:不管怎么样,至少他目前的命运轨迹已经改变了。
想到这里,言辞心态也平和了下来,见对方不愿再开口,便干脆利落地起了身:“我知道你也厌烦我,原本只是想趁你没醒过来看看。既然你醒了,我也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林巡抚那边我早些时候已让人过去传了话,只说是你喝醉了,在王府里睡了一夜。只不过巡抚大人看着似乎不怎么放心,林少爷你若是身体无恙,就赶紧回去吧。”
说罢,将食盒里放到榻前,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随着屋外的脚步声渐远,原本缩在床榻边角上菟丝花一般的林落却缓缓舒展开了身子。
他靠在床栏上,微微抬起左手,让不知什么时候飞进屋里的白鸽停落在他的指节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柔顺的羽毛。
“我原本以为是他蠢得脑子发了昏才在酒里下的药,”林落声音轻轻的嘟囔着,“但是现在看来……”
鹿儿似的圆眼半垂,长长的眼睫在那琥珀色的眼瞳里投下一片闪烁不定的深色:“事情似乎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